(暗示)
我回头望着由陌生到熟悉、又由熟悉到陌生的那处房子。
“别看了。”
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为什么,你能推动花瓶?”
“因为我力气大,死的久。”八月回答。
我举起她的胳膊,“那这是怎么回事?”
从指尖到手肘,八月的双手几乎完全透明,她挣开我的手和我直视,“因为我不想让你就这么遗憾的走,你要最后见一次你妹妹,我不能因为她忘了你,所以就让你遗憾的离开。”
“那你就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对啊!”她说,“因为你是我这五十年来,除了临女姐姐外,第一个和我讲话的人了……”
“我以小孩子的命,来续自己的命,就连鬼都看不下我。”八月低下头脸颊通红,眼泪瞬间侵占眼眶,“我知道我罪大莫及,但找不到那个杀人罪犯,我就不会让自己死……没有告诉你真相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我……”
“……从你说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伸手,摸着她的头,“你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惠。”
我与八月之间沉默了良久,直到轰然声打破这段尴尬局面。
声音来源于家中,我与八月四目相视,点头又返了回去。
“茜茜?”我站在楼梯口向上观察,“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太对劲。”八月看着楼上,“这房子里可能有人。”
她顿了一会儿,拍着我的肩膀,手指向一楼的一些位置,“你把一楼搜一遍,我去二楼看看。”
我应许,转身便去搜查各种房间。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房子大的败笔,而且这些设计,就连鬼都觉得不够方便。
客室厨房卫生间、书房茶室电脑屋,外面还有专门的院子和阳台,倘若真是藏个人,兴许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发现。我碎碎念着在一楼与院子穿行,直到走进后院,才发觉后院的栅栏缺失一角。
“常安!——”
八月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仗着离灵位很近,我抬脚一跳便飘上二楼的房间。顺着声音的方向飘着走,在二楼走廊最尽头的屋子中发现八月,以及被绑在角落的妹妹。
“茜茜,怎么了?”我跪在地上,企图与她沟通。
“她看不见你,尽管她相信你存在于这世界上,但不相信你是好好活在世界上,所以才会出现看不到你、但你依然存活着的情况。”八月指着对面的屋子,“有个男人,在对面的房间里,应该是在我们走之前,这里就藏着人。”
触碰不到东西、无法沟通、也无法被看见。
“你打算怎么做?常安?喂……”
八月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到最后,我已完全听不到她说的每一个字。
就连报警都办不到。
“真是倒霉。”男人从卧室门口走进,“一个子儿都找不见。”
妹妹缩着身子往后退,我见状,下意识向他身上扑,却仅仅只是穿了过去。
男人蹲在地上,抵着刀子在妹妹的脸上,“知不知道,你家钱都放在哪里?”
“不知道……”妹妹颤着身子,落水猫一般继续向角落缩,“爸爸妈妈从来不和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没用。”听着妹妹的回答,男人不耐烦地站起身子,拽起妹妹的头发便往楼梯口拖。
我是鬼,我已经死了。我没有痛觉、没有味觉,连重力都没有,我甚至可以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可我却无法保护她一分一毫。
跳下楼梯,我站在玄关的旁侧,这座房子被设置了太多的监控摄像,却只设置了一个安全报警器。深呼吸,我用力去锤击报警铃,可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气,手也只是呈透明化地穿透墙面。
“该死该死该死!”我一边喊,一边更用力的去锤击墙面。
八月离开妹妹旁边,将我拖回楼梯,“不用动它了,有人回来了。”
墙钟如往报时,大门由外推开,寒风袭进,这是我离开之后,第一次与爸妈直面相视。
“之前说你蠢,你现在相信了?”只见八月朝我翻了个白眼,“有摄像头,还那么多,难道你爸妈就没个远程摄像?懂了吧,现在这儿用不上你了。”
我挣扎着起身,听着窗外警鸣声越来越大,才稍微暗些安下一些心。
“你们谁敢过来一步,我就弄死这个小孩儿!”
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讲话的那男人掐着妹妹的脖子,挥舞着刀具走下楼梯。他虎视眈眈望着四周,背靠着一楼客室的墙面,刀尖很快又抵回在妹妹颈上。
“我们有事可以商量,什么都可以商量。”妈妈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对对,有事可以商量,不要太动怒。”而爸爸的任务,竟成了安抚妈妈的情绪。
八月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不禁笑了起来,“你家真有意思。”
男人挟持妹妹已过了半个多小时,窗子外面可以清楚看见包围的警察。爸爸妈妈被拉到安全线之外,偌大的客厅里,此刻仅剩下了几位屈指可数的警官。
时间流逝促使他情绪愈发激动,他不停后退,直至退到墙面,“所有人都出去!你们都出去!”
“我们可以商量,你先不要激动,起码孩子是无辜的。”为首的人试图靠近男人,“这大冷天的,你也冷吧?喝点热水?不然吃点东西也行。”
“滚!我让你们都滚!”他大喊,抵在妹妹颈上的刀更加用力。妹妹出于疼痛哭了起来,他便愈发烦躁,勒住妹妹身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不许哭、别哭了!我让你别哭了!”
我观察着男人的四周,还没来得及走上前,便被八月率先拦下。
八月眼神扫视着男人全身,回头又观望了一圈窗外。窗外挤满着围观群众及医护警察,安全线内的宽阔和院外的水泄不通,简直形成如新年前后、车站般的悬殊对比。
嗒、嗒、嗒。
我皱眉瞅着墙上,那个不停走动的挂表指针,每一次的转动声音,都犹如妹妹的催命符。
“别慌,我去外面看看。”八月对我点头,示意让我冷静下来。
我仍停在原地,凝视那男人手中刀尖的同时,不停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没关系的、会没事的,妹妹肯定、一定会被救下来的。
“爸爸妈妈!——”
妹妹大喊,一次次尖叫声都如刺耳的噪响,不停打断我无数次重组的思路。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我大口喘着气,瞪着那男人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我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明明抬起拳头就可以把他打倒在地、明明我可以保护妹妹的安全。
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