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姐姐贴心照顾,表面上为别人以及我,营造出夫妻和睦的假象。但他在姐姐嫁入楚府的当天开始,就已经对姐姐暗下杀手。
楚阅文并不只是在饭食中下药,更甚他就连姐姐的屋子里,都暗暗藏下了姐姐自幼就过敏的花卉植物。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姐姐会在进入楚府后没多久,就开始身体抱恙。
要姐姐所生下的孩子,这点确实不假,可楚阅文又不是愚民蠢者,他为何要为了一个利益性的孩子,而放弃大好的世间美女。
姐姐第一次怀孕,他便计划让姐姐生下孩子不久,就和孩子一起归西。
只是那次姐姐身体异常的巧合,为避免人财两空,再从头开始计划,他才让我劝服姐姐,流掉了腹中胎儿;而第二次,借先前败笔,他更好地做到了,如何,让一切事情人不知鬼不觉,以至于我都没有察觉异样。
如此搞笑、却又如此让人胆寒。记忆中的天空仍旧是那般透蓝明亮,那一身的烈焰更如丛中的花、美貌得让人不能转移视线。
我总算明白,姐姐为何会在那天,想吃所谓的糕点了。
那日楚阅文对她下手,岂止是饭食,就连水里都下了微量的毒药。因为他笃定,接连受到两次丧子打击,就凭着楚老夫人仁者善心,也会欲意将家业继承给那个、爱妻疼子的好男人、好丈夫。
再加上如今丧妻,他楚阅文继承整个楚家,更是在情理之中。并且,姐姐之死非但不会收到外界质疑,反而是会被外人羡慕,说她嫁得良人,到死,也算是不枉过这一生了。
楚阅文骗了所有人、骗了我、也骗了姐姐。
他手持家业心安理得,而姐姐到死,却都不肯相信自己、是被深爱着的丈夫所害。
我坐在幼时草屋的门口,天色昏黄,我已在这里做了五个时辰之久。
我望向天空,见云烟缥缈,似如印象里,姐姐出嫁的那天。
楚阅文。
我走回屋内,轻关上门。
臂上的羽毛愈渐丰满,如今想来,应是能如鸟雀那样腾空而起了吧?
我在狭小的屋子里进行尝试,其结果,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我摸着脖子,下颚的坑洼已经几乎被磨平。只不过对着镜子,我才大致看到,原来那并不是磨平,而是被新的绒毛覆盖遮掩,所以摸起来,才会如同普通皮肤一般。
展开两臂,等手上的羽毛一点点展开。记得母亲死后,屋檐上常有黑色鸟类停留,姐姐告诉我,那即是所谓的乌鸦,出现之地,大都非死即伤。
包括母亲在内,所有人都在传言,乌鸦生来就是厄运的象征。小时候,我对这句话不甚理解,可现在,我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深信不疑。
楚阅文。
“我会杀了你。”
忌年间七月初七,夜。
我确实杀了楚阅文。
我埋伏在房梁上面,趁着夜色躲在其中。他如往日那般回到府中,推开卧房的门。
我眼睁睁看他的脖子被撕裂,血淌满一地。手里的砍刀掉在尸体旁边,风未起,草却动。
本该是紧闭的房门被猛然推开,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已被数人按在地上。
“快!抓住!”
众人的说话声过于喧杂,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楚哪个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他们有规有矩,仿佛一早就知道我的到来。
我帮姐姐报仇了吗?
我亦不知道。
……
同年年底。
天气冷得骇人。
我缩在山洞的最深处,但寒风依然会从洞口肆无忌惮地吹进来,毫不顾忌里面是否有人的存在。
人?我应该这么称呼自己吗?我的皮肤几乎被羽毛覆盖,基本看不出原有的肤色。除了面上的些许,还能分辨出猴子似的人脸痕迹外,我的存在,简直就与乌鸦没有两样。
记得那夜逃跑的过程中,我的右臂被砍刀划伤,血流不止,尽管现在已经恢复,可当时所记忆的疼痛感,却依然残留在右臂的伤疤处。
后来我才知道的事,是我一度认为,楚阅文才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可实际上,他却是整个事情里,唯一认真待过我的人。
秦氏说,“楚阅文骗尽所有人,对姐姐的情谊从一开始,都象征假象。”
然而真正骗尽所有人的,其实正是所有人。
他们陪我演绎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戏码,而目的,就是为了取我性命。
“羽长八尺,不闻其声,不见其影。被称“怪胎”、被作“神明”……故得俗名,曰八尺乌……”我小声念叨,同时,又把脖子往膝盖里缩了缩。
世上有一鸟类,唤做八尺之乌。八尺乌每五十年生于金朝,其相貌怪异,多以面部白斑、肤上黑羽见人。成年者,其血肉可起死回生、其骨架可延年益寿、其羽毛可解灾解难。
而可腾空起飞,既象征八尺乌已经成年。
他们借邵玉营造假象、引我动情,又使楚阅文将其杀害、引我动怒,再让秦氏出山、引我主动查其真相。所要的,就是逼我主动杀害楚阅文,好达到成年点,再被他们所制伏。这般,我的血肉骨架,便都是不可多得的至珍异宝了。
但这次,他们并没有能抓到我。因为楚阅文的背叛,我侥幸从他所开的窗子逃离,虽然有伤在身,但起码保住了性命。
又年六月。
我想这次不该是巧合。
干旱再度侵袭,偌大的金朝城,再一次被逼入窘境。
我巡查了整个金朝城及附近,终于在城外的山村里,得到了新儿出生的消息。
就和我的当年所经历之事一模一样,生来的灾难、天生即标志厄运。
同名同姓的邵家人、自幼便没能赶上好时候的、长相怪异的男儿。
不对。
这次……并不是男儿。
当天晚上,我飞过村子上空,将村中的火把从村口抛下。火势沿房檐蔓延,旱情里的大火席卷,要比寻常时日的更加可怕。
我抱起火场里的婴儿,到远离山村、却仍能看到这场夺目大火的地方。
她伸出稚嫩小手,企图去摸我脸上的羽毛。
不需要多么明显的光亮,我就能看到这孩子脸上的、和我一模一样的点状白斑。
我看着她,也忘了是在效仿记忆里的哪位来客。
“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邵玉了。”
邵玉。
愿你美貌如冠玉、纯粹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