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我晚点再打给你。”
电话那头的赛米莉亚教授似乎还有话要讲,我却早已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下意识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糟……”回过神来,我突然感觉相当后怕,“完蛋,刚刚才被教授数落过居然敢挂他电话,结果五分钟不到又挂掉第二次,怕是学期末的结算测试不会给我好果子吃了。”
凑到正厅的报廊边,佯装拿起一份大前天的报纸,我悄**地听着那群袖子上有苏格兰场标识的持枪士兵在柜台前说话。
“请问这段时间有没有黑街那边的人过来办事,小姐?”
为首那位看标志似乎是某地方警司的男人,单手肘撑在柜台上,招呼正在值班的柜台小姐,询问道。
“那个,长官,我们这里是哈克撒多唯一的邮局,每天都会接待大量的黑街居民的,您要是问有没有皮福娄跟爱伦坦丁的客人,名单还能短一些。”
男人露出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接着转身面对身后那位美丽的女子,毕恭毕敬地复述了柜台小姐的回答。女子伸出戴有丝绸白手套的手示意男人凑近一些。他们之间小声嘀咕的那几句话,从我这个距离想要听到实在是有些勉强。
“那我换个问法。”男人听完吩咐,又重新向柜台小姐询问,“有没有举止得体,但装束的比较遮遮掩掩的黑街居民?最好是锁定在这周内的。”
“这么一说,今天上午就有一位比较奇怪的女士。她穿着面料比较高级的长裙,却戴着厚厚的面纱,硬要说起来,就跟长官身后的女士装束比较相似,而且面纱似乎更遮掩,”柜台小姐略做思考,又笑着自我否决了这段话,“不过,距离时间这么近,应该也不是长官要找的人吧?要说前几天的话……”
出乎我意料的,男人的面色转变成吃惊,脸侧向他们围着的女人,后者却点了点脑袋。
“不,请和我详述一下那位女士的事情。”
“啊?这……”柜台小姐似乎没料到男人会这样说,慌里慌张地翻起桌前的册子,“找到了。那位客人留的名字是艾文雪莉·玻西瓦尔,她是住在黑街618号的一位房客。”
——什么!?
震惊到极致,我感觉我手上加重的力道差点把报纸给碾着撕碎,我前面读着报纸的一位老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往我这递来关心的目光,我赔礼意义地冲他笑了笑,他这才又把头低下去。
——怎么可能,是那女人吗?
这么说来,柯玲娜夫人和我说618号的新房客一大早出门是来邮局了吗?可为什么苏格兰场的警员要来这里打听她的消息呢?
“她要寄一份邮件到伦敦,收件人那栏让我们直接写上船长,还说只要寄过去总有人会去取件的,总体来说是个话很少又相当古怪的女人,但这邮局开了也有十来年了,比她还怪异的客人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所以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真说自己姓玻西瓦尔吗?”
“她只说寄件人写这个就行,所以我们也不清楚她是代人寄件还是自己寄件。”
“具体是什么时间的事儿?”
“大概早上七点左右吧,因为比较早,我还特地关注了下时间。”
“好的,谢谢你小姐,打扰到你了。”
这么说罢,我看到那位警司带着一众人退到门边,我也假装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看报纸,装模作样地踱步过去。
“……看样子之前收到的信息没有问题。”
“都说了不用派来查案、不用派来查案,他还是不听,明明交给我儿子就行。如果真捅出什么篓子,这次我不听任何解释,一定要好好惩罚一下他,省的他不识好歹。说到底最近是看他们那众人挺飘的,也好打消打消焰气。”
“那,要去处理吗,殿下?”
“哼,不急,反正拉伯劳的案子迟早需要人手,库列也好有个打下手的。比起这个,我觉得你们更应该优先处理处理墙边那个正在偷听我们谈话的女孩子。”
“什么?!”
话题急转直下,我看到那群人一下子齐刷刷地转过脸,吃惊的眼睛刚好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依旧撇着视线盯着他们的我逮个正着。
——糟糕,被发现了!
当大脑刚刚把这一念头反映给我的身体的时候,手臂马上就被强硬地抓住了!
“你这家伙,在偷听我们谈话吗?!”
“我,我只是在读报纸而已啊。”
“呵呵,”那位举止优雅的女人走上前,笑眯眯地对我说道,“这位小姐,从你拿起那份报纸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你,请问有什么内容精彩到能让你二十分钟都没有翻页呢?”
“……”冷汗迅速冒出,我有一种这个女人会毫无留情处理掉我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掏出手枪的那一种慌张感。
“解释不出来吧?”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接着对捏住我胳膊的男人语气坚决地说道,“不用跟她废话,直接带走。”
“可恶,放开我!”事情败露,我拼命地挣扎,但奈何面前的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我的所谓挣扎在他的力量之下什么都不是。
被推搡着出邮局,我发现早有三辆马车在门外等候着,马车师傅也不像是路上随便找的样子。
“让她跟我坐一个车厢吧,正好看看这位小姐究竟对我们有什么兴趣。”
“可是,殿下,这不妥吧,假如她居心叵测……”
“不用担心,我看得出来,这位小姐手无寸铁,力气也小如鸳雀,真要动起手来,占下风的可不是我。”
“……好吧,”警司摘下军帽弯腰行礼,“遵从您的意思。但在下就在您身后的马车上,一有变故在下马上来救。”
“知道了知道了,别太死板,来我们上车。”女人笑眯眯地向我招手,我却站在那边纹丝不动,行使着我最后的倔强。
“殿下让你上车,你是聋子吗?快上车!”警司朝我吼道,并且毫不顾忌我是女生,粗鲁地推着我的后背。
“不上车?”她把自己蒙着面纱看不太清面庞的脸凑近一点,“你就不怕,我们直接开枪处决你这个偷听警方机密,现在还拒不就范的犯人?”
我虽然慌,手掌也止不住地在抖,不过我总觉得,在这里怂一下我就真的成他们嘴里的犯人了。
“我不认为我有罪,因为你手上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你的!我完全有证据指责你私自扣押我朋友的贵重物品,如果不是私自,请给我解释!”
“这个?原来你感兴趣的是这个?”她有些惊讶,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鸢尾花头饰,“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不是看错?这就不能是我跟你朋友买了同一款头饰?”
“这不可能!首先,作为一名女性我可以很明确的说,你身上这套衣服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头饰,如果将你的礼帽摘去,头饰会跟你的面纱产生非常大的违和感。明明不是一套衣服却一直拿在手上,那这要不是你换了这套衣服后刚刚入手的新装饰,要不就根本不是你的东西。而我,知道这头饰的来历,所以绝对不会是你刚买的,因为这鸢尾花的头饰,是它主人的义母专门为他制作的,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
我鼓足勇气,把自己的判断全盘拖出,接着便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的反应。
“这么说来,你认识方逸啊……”令我吃惊的是,她居然真的说出了那深深烙印在我心中的名字,“原来如此,我差不多知道你是谁了。不过,既然如此你就更加由不得自己,你必须跟我们上车。”
说罢,我重新睁开的双眼,看到了她毅然决然踏上马车车厢的背影。
“直接把她拉上车厢。”
“你这女人!你有什么权利……”
“遵命,女王殿下。”
“什么,女王!?”
我惊愕无比地看向这么说出声的警司,又迅速把脸转向开门的车厢。
在那里,女人摘下一直遮掩面容的蝉翼薄纱,不怀好意地冲我笑笑。
而那张几乎刻在每个不列颠公民记忆里的美丽脸庞,毫不保留地展露在我眼前——
——不列颠最高的象征:维多利亚女王,此刻正坐在我触手可及的马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