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明面上是来解决事端,但实际上他们的目的肯定是‘碎片’无误,”雪莉指着平放在桌子上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笔记本纸页,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比起欧力文跟奥利弗,库列确实与我不是相当熟络,甚至还比不上蕾贝卡。但是,我对这个家伙的为人很有信心。他的风评不是很好,大家都认为二王子早已倾心内阁,旧贵族于他来说空有血脉之亲。但只有身在白金宫的人才明白,库列把血亲看得明显比他想让外界知道的人重要的多。他潜心营造自己安于政事的人设,或许就是在等一个事件,一个能让内阁,让舆论都在以为他是借此为踏足议会铺设道路的事件。”
“这件事,我听我父亲说过,他代表克洛伊家族前往白金汉宫被授勋的时候,有亲眼目睹欧力文殿下与库列殿下争吵的场景。这件事情被后来的报纸报道为新旧贵族明争暗斗在皇室的体现,再加上我父亲等一众人的证实,一来二去直接将库列殿下定义为维多利亚皇室唯一的背叛者。”
“你提到的这件事,我居然还有印象。”艾文雪莉看上去有些惊讶,“那天从清晨开始,欧力文跟库列就开始争吵,后面虽然维多利亚跟奥利弗极力劝架,他俩居然还是在授勋仪式上掐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只知道个大概。我当时被竭力限制外出玻西瓦尔别墅的自由,等我被泽洛偷偷带到白金宫的时候,已经是目睹他俩大闹授勋现场的时候了。就连他们早上就开始争吵的内幕,都是奥利弗告诉我的。据说,欧力文指责库列无论大小事宜都保持亲皮赫尔的姿态,甚至反复顶撞他们的母亲,没有身为皇室二公子的自觉,而库列则是反唇相讥,说欧力文等人思想太过僵硬,不懂得究竟为何家庭才会有如今的地位。”
“听上去好像大学政治教授平日的争端似的……”我相当无语。
“对啊,”艾文雪莉苦笑几声,抬起头修长的眉毛轻轻跳动,靛色面具都被她轻微的面部动作带动了,“听上去其实是很日常的争吵。”
“你觉得库列殿下是在故意唱白脸吗?”
“你居然还知道唱白脸?”雪莉瞪大眸子,“英国有面具艺术的剧场吗?”
“其实,认识你后我稍微读了点中式艺术的书籍,”我冲她摆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皮毛都没到的知识。”
“嚯,”黑发靛色面具的丽人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刮目相看啊塔西雅。”
“诶嘿嘿。”
“那就按你的话头说下去。究竟他俩是不是在演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于我们,于此案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库列似乎真的借此令内阁不再额外外派人手插手这件事。如果他们事先有人手调查黑市,明白最近的暗流涌动中有‘碎片’的一席之地的话,这件案子最终的结果上,库列根本没有同维多利亚竞争的要素在,所以碎片必然会落入皇室的手里。”
“所以,这件案子是什么,只占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吗?”
“对,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或许案件影响的地方,只有他们得到‘碎片’的难易程度而已。”
“可,内阁不可能轻易地放心库列殿下这位根本还没有正式成为议员的二王子啊?”
“你问到关键点了塔西雅,”雪莉露出很是欣慰的笑容,“我有考虑过这一点。为了帮助他们,赌一手库列依旧站在他母亲这一边的可能性,我特地在假死之前,以遗志的方式,拜托鲍文压下内阁那边监视库列的小动作。如果事情处理得当,皮赫尔得到的情报就会是:‘在大王子因为金银狒狒事件被软禁,三王子因为妻子身孕腾不开身的情况下,被迫让二王子前去处理拉伯劳的案件。然而,二王子的立场人尽皆知,所以女王不得已莅临小镇,以母亲的名义压着库列做事’。看上去是新旧贵族的竞争,实则根本就没内阁的事儿。”
——虽然对不起鲍文阁下,不过确实是最后的手段了。
趴在一旁将脑袋埋在前腿里的芬里保持着闭眼的姿态插嘴。
——从此过后,再不能用“方逸”的身份去请求协助,当然要利用好这个身份。
“什么仇什么怨?”我不由地为这位首相之子感到悲哀,“他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却要一直背着这份负担吗?”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塔西雅小姐。
芬里突然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不要以为他对你好就认为他有无聊的伪善,对于这群不列颠的统治者,我俩完全可以,也从没有理由不去利用他们。你怕是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才导致他现在的处境。
“芬里。”雪莉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向伏在地上的金毛,“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多嘴。”
——听你的。
芬里什么也没做,甩出这句话后,又自顾自地把脑袋埋下去了。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难听,艾文雪莉佯装发.泄实则带有歉意似地揉揉金毛犬的脑袋,后者马上摆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我不太懂它的话。”
其实,我在说谎。
“那你就忘掉好了。”
我明白,芬里的意思。它看出来我对方逸的期望太高,我们再怎么心心相印,都是两个不同国度,不同立场下的人,完全理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在知晓方逸并没有死去后,我的表现确实有些飘飘然了。
“我没有见过那天之前的你。”我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并没有亲眼去判断你以前是怎样的性格。
不过,我认为你对殿下他们还是有属于自己风格的善意。你做这么多,不还是为了帮助皇室吗?还有之前面对奥利弗殿下的时候,表现出的关心绝对不是伪善……”
“别说了,”她伸出手,打断我的话,“我懂你的意思。说实在的,让十年前的我看现在的作为,估计当场杀了现在的我的心都有。我能听见我真正的心声,却不能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去面对帮助过我的欧力文他们。一个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年呢?他们确实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多痕迹……”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横在我眼前的手掌。
——但是,芬里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当我接受他的那一瞬,我们就只是一对坠入爱河的男女了。
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双目注视了几秒。
气氛由原本的尴尬转化为沉寂。
“我没法疏解你心里的烦躁,”最后,是我先开的口,“但是,我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真切,唯独这份感情,我不想轻易背叛。”
一切又重归寂静,逸他仿佛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愣住了。
芬里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后面的表态。
我将他白皙的手掌贴在我的胸膛上,就好像是想让他直切地感受到我真心的火热:“不管芬里再怎么对我说你以前怎样怎样,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我绝对不会否决我心中的爱,阿纳斯塔西雅深爱着面前的人。”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他跟芬里听得,更是说给我自己听得。
又是长久的沉默。维持着这样的动作,我的心跳动的很快,对面的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我却迟迟不愿意收手,生怕早退缩一秒他都会质疑自己在不列颠收获的感情一般。
然而——
“呦,比我想象中有料啊,你穿成这样不会胸闷吗?”
“啊!!!!”
反应过来的我马上把按在胸膛上的手挪开,脸上飞上大片的羞红。
“你、你、你怎么在人家抒发真心的时候耍流……”
话说出口,却没有说完,因为我看见他的脸带着无尽的温柔之色: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