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妮秋小姐结束对自己经历的讲述的时候,这个房间里已经烟雾缭绕——都是烟草燃烧的结果。但沉浸在离奇故事之中的我们都没注意到这一情况。停下话头的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摸摸鼻子:“我去开下窗户,不好意思,让你吸了这么多烟草灰。四年前经历过海难之后我就染上了抽烟的恶习,主要是烟草带来的镇定感能让我忘记那天的痛苦,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大烟鬼。”
窗户被打开,春天那特有的带着芳草香气的暖风吹进屋子,带走的不只是升腾的烟雾,还有之前房间里些许的压抑之感。我从包里拿出手巾擦擦额头沁出的细汗,并把另一块递给芮妮秋小姐。
“啊,谢谢。”她谢道。
我微笑回礼,但紧接着,手头那一波三折的案情又将我的念头拉回棘手的现状,眉头又皱了起来。按理说一切都是照预想中在发展,已经搞清哈沃森用来交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弄清了他究竟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为什么即便被那蜘蛛吓得半死也要将它卖出。不得不说金钱利益永远是驱使犯罪的先遣部队。
明明都很顺利的样子,我却没什么缕清头绪的感觉。究竟是谁辅助哈沃森做这笔交易?他们的交易对象又是谁?还有内阁和议会究竟在这其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没了我朋友的头脑,我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这么自暴自弃的过程中,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请进。”芮妮秋小姐招呼一声。
敲门的是之前大厅那位名叫强尼的工作人员,他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进来,神色慌张,看见他老板坐在办工桌后立马说道:“老大……不是……老板!帕斯琳在大厅闹事,吵着要见您!”
“帕斯琳?她来干什么,她不是同意假期的事了吗?”
“我不知道。只不过在你们谈话期间,她已经连续砸碎好几个杯子,恐怕您再不出来,扫厅的员工可能都要跟着请病假了——累的。您要是有闲余时间,就快去看看吧!”
看着那张还算精明但愁云密布的脸消失在门后,我问芮妮秋小姐:“这个帕斯琳是谁?”
“也是我渔场的渔民之一啦,哈沃森死之后她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我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叫她休病假,她死活不肯,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
“她和哈沃森交情怎么样?”
“还可以,往来不算频繁,但怎么说都是一个场的工友,熟识还是能算的上,但估计还没我和哈沃森来的熟络。”芮妮秋小姐把手巾还给我,“走,我们去看看她到底要闹哪样。”
返回大厅,我才明白强尼说的狼藉情形究竟什么。
大厅正中间有个披头散发穿着不整睡衣的高大女性摊在地上不停地拉扯自己长到披肩的灰色头发。旁边的地板上布满瓷杯的碎片,而扫厅的员工则是被她吓得大气不敢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粗略了解了一下情况,说是他正在检查地面的清洁程度,突然从正门闯进来这位叫做帕斯琳的小姐,见她蓬头垢面就上前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哪想到她一直在喃喃自语,重复说什么:“我要完了,我要完了……”接着一个劲儿地吵着要见老板,工作人员动作一慢就不要命地砸放在桌子上的瓷杯,活脱脱一副女鬼的丑态。
我看见芮妮秋小姐走到她跟前试图把她扶起来,但帕斯琳似乎很抗拒,推推搡搡,就是不肯直起身子。她抬起自己的脸,凑近的我看清她面容后被微微吓了一跳。焦躁而泛黄的脸色,厚重的眼袋反映出她极差的睡眠质量,总之是一张和她那与正常女性比起来相当魁梧的的身材不是很相称的脸。
突然之间,帕斯琳辨别出来扶她的人正是芮妮秋小姐,颓废的表情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攥着她的衣角瞪大浑浊无神的瞳仁,大声吼道:“救救我……救救我芮妮秋小姐,求你了救救我!”
“帕斯琳,发生什么了?不是让你回家好好休息的吗?”
帕斯琳翕动她那干瘪的嘴唇,用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嗓音苦诉:“我不该贪财的……不该去和哈沃森一起去卖那该死的蜘蛛。现在,我闭上眼,四周,四周全是那要命的爬动声,就好像那只白茧里的卵全都孵出来一样!躺上床,哈沃森,哈沃森的尸体就好像躺在我身边……我已经,几天没合眼……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芮妮秋小姐!”
“等一下,”我抓住帕斯琳的右肩,“是你,是你和哈沃森去了‘堡垒’?”
“怎么可能,你不是和哈沃森交情不深么?怎么会和他去干这种事情?”芮妮秋小姐吃惊地问。
“都是渔场的生意……虽然,虽然我知道芮妮秋小姐不是故意拖欠工资,但我家里的情况,真的不能容许我再拿不到钱了……我听到哈沃森说如果事情成功,我最少,最少也能拿到一千英镑,才和他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我真的好后悔。”
“那糟了。”芮妮秋小姐皱着眉头看向我,“洛夫也是因为涉及此案被灭了口,帕斯琳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等下,帕斯琳小姐,你们的交易对象是谁?还有那蜘蛛究竟是怎么杀死的哈沃森?它不是被泡在保存液里面吗?再说就算毒性最强的寇蛛属蜘蛛,也不至于能将哈沃森那样的成年男子在这么短的时间毒死吧?”我忍不住问道。
陷入回忆中的帕斯琳面部表情又开始趋向于痛苦:“那真的,不是我们见过的任何一种毒物……我们因为交易对象迟了几个小时还没来的事情吵起架。我质疑事情的可行性,哈沃森却指责我不信任他要赶我走。在扭打过程中,玻璃罐被摔碎……房间里,房间里的地上全是有着一股子难闻气味的液体。
看见它在液体中巨大身躯突然开始移动,我吓得闭上双眼,但仅存的理智让我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在我以为自己快要完蛋的时候,我,我听见哈沃森发出一段诡异,低沉的呻吟声,接着便没了动静。又过了很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才缓缓睁开眼睛……我的上帝啊……哈沃森那张扭曲的脸,就在,就在我的眼前……”说到这里,她早就泣不成声。芮妮秋小姐不得不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
这么说她到最后都没看见那只蜘蛛怎么杀的哈沃森。啊,感觉自己的生物知识像白学一样。70年代经水果被偷运到不列颠的假寡妇蜘蛛引起的事件差不多是近一段时间来,社会影响最大的毒蜘蛛事件了,也没见几个人死在上面。
我又将目光转到瘫在地上倚在芮妮秋小姐肩上的帕斯琳,问道:“那么,帕斯琳小姐,你们究竟要把蜘蛛卖给谁?”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都是……”
“砰!!”
谁都没料到的是,门口陡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