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敏”小姐的额头窜起青筋,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紧地攥成拳头,看样子被我朋友嘲讽地相当恼怒。
“你这家伙,还真敢说啊。个头明明没有多大,口气倒是不小。我活这么久,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屈指可数,而且没有例外地统统被我干掉了哦?”
她用可怕、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我们。
?“逸,你说麦克莱恩家的大小姐是指?”
“啊,刚才不确定,现在倒是坚定的很呢。这位附在贾思敏身上的怪物,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死在城堡里的那对母女中的女儿——茜茜·德·麦克莱恩。”方逸说道,“以前在家乡,这类事情都是当做鬼故事讲,没想到在隔了千山万水的不列颠,反而有幸让我一睹真容。”
“呵呵,怪物算不上。”她冷冷的笑声宛若寒风般彻骨,“不过,从‘想要了你们的命’这一点来看,或许把我划分到那一类也差不多,特别是已经得知你摸清我身份的现在。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胆量挑衅我?”
“你以为呢?”方逸很淡定地一撇嘴,“跟别的猎物一样,惊慌失措?既然你的原宿主有我住在玻西瓦尔家的记忆,就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吧?”
“哼哼,这是自然。同时坐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以及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决心的激萌美少女(笑),她可是对这点津津乐道呢。”“贾思敏”小姐换上小恶魔般的坏笑,不着痕迹地缓缓前进了几步。
“……”我注意到我朋友的眉头又开始皱起,“她跟我很熟?”
——你在意的居然是这点!!??
“喂喂喂,她可是在吐槽你的性别诶……”我小声地提醒道。
“我才不在意这些好吧?站在走廊里的三个人,都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不是吗?”他理直气壮地反驳,“明知道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话语,你去在意不是正中下怀自讨苦吃?我干嘛要没事找自己的不愉快?
事到如今我也明言告诉你好了塔西雅,我的确不是三年前来的不列颠,而是更加久远的过去,最初照顾我的人——我的义父——正是你一直相当尊敬的海德尔·玻西瓦尔。我刚才在意的是,她复述的那句评价是海德尔在女王面前开的一句玩笑话,还是用中文说的,所以我印象深刻。”
他扭头转向“贾思敏”小姐:“当时在场的也就几个人,你的宿主是其中之一?”
“无可奉告。”
她摊开双手耸耸肩:“尽管我自知她对我的价值也就到这里了,但是,这么早暴露身份什么的还是敬谢不敏。”
“多半是什么我能逮住把柄的角色。”方逸嘲弄的语气毕露无疑,“毕竟她本人连脸都不敢露。”
“呵,谁知道呢?”在我朋友的盘问下,“贾思敏”倒也显得从容不迫,“真是的,我都不禁有些同情她了,不仅被忘得干干净净还乱加子虚乌有的风评。”
“…………你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哦?”
“你搞清楚,我可是在问你问题。”
——明明自己是要被杀的那一方,究竟怎么做才能把发问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要搞清楚的是你吧,现在我可是要收走你性命的人耶。”她“噗嗤”笑出声,紧接着,我突然惊讶地看见贾思敏小姐眼神瞬间失去聚焦,身体也变得疲软不已,像断线木偶一般瘫倒在地上。
“什么!?塔西雅,她要跑!”目睹这一切的方逸,瞳孔急剧收缩。
下一秒,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掠过了脸颊,慌张地扭过头——
有某样东西,就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也能明确地告诉自己:有某样东西正悬浮在我朋友的面前,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它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我,那种明明有但又缥缈不可定的触感,让人产生“存在抑或不存在”的虚幻认知,想到这里我就毛骨悚然!
尽管我和赛米莉亚教授,都是康乔大学出了名的唯物主义者,但学了十多年的生物学,我还是无比坚定地认为,有某种超出我们预想的“生物”,此刻存在着!
但是,伴随着这感觉深入脑髓,我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最艰难的时期,脑海中宛如马车过往浮现出的那些苦涩的回忆:爷爷奶奶的重症,父亲被旧臣挤压,母亲的失败表演,还有我因为不合群被孤立的校园生活,爱丽维娅挡在我面前被揪住辫子殴打的情景……拼命侵袭我脆弱的神经。
蹲下身子,头像是要炸裂开来。不知不觉眼角渗出泪水,我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绝望的感觉,多少年没有体会到了?
好在十几岁时维多利亚女王上台执政以后,父母与我的生活就开始步入正轨,爱丽维娅也因为被奥利弗殿下呵护有加而走出校园欺凌的阴霾。
然后,我的头疼感也淡去了。
——会勾起过去最黑暗时期的回忆吗?这是“它”和阿尔克墨涅“杀人”的区别??
我仿佛发现了什么,但是——
“确实挺有意思,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苦恼的时候都是那么迷人。”“它”发话了,清冽的声音隐藏着一股暴虐的“温柔”,“要不是事成之前我都不能违背她的意志,真想永远地占有这具肉体。也难怪‘他们’用你来充当‘索赔金’,果然是无价之宝……人真要美到你这样的境界,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呢…………你说对吗?
倒不如说,一昧的去把你当成男人才浪费,你明明有他们教授的那般美妙的‘技艺’在,伶人的价值,你想用待在异乡当侦探这种可笑的理由去无视吗?明明连汤玛斯兄妹的‘调.情’都看不下去。”
“你这混蛋,给我闭嘴!!”
我从没见到方逸这么震怒过,即便是鲍文阁下视人命为草芥那一刻都是。
他恼恨地伸出双手,在面前挥来挥去,却什么也没抓住。
“为什么逼我去想起那群混蛋!!连维多利亚都说过没有资格干涉我的生活,你算什么东西!!??”
“诶?我逼你?”“它”笑出声,“我有在逼你吗?”
——这一切都是事实吧,不去想就可以否认?
“它”诘问的声音如恶魔低语般深沉。
——对那些有家人关爱的人,你难道从头到尾都没有嫉妒?
方逸着魔似地挥舞着双臂,狰狞的双眸眼泪肆流。
窗外又一声高亢的鹰唳,仿佛彻底撕裂天空,下一刻,雷雨大作。
“暂且别过喽小可爱,等一切结束,我会亲自来收下你的性命。那位受伤严重的大小姐我也还给你们。”
紧接着,我的脸颊被什么抚过。
“你的姿色也不错呢,就当是他的替补好了……”
说完这一切,在高亢尖利、戏弄意味十足的笑声中,‘它’不见了踪影。
“逸……”我无比担心地,看着低头看不清脸色,只有两行清泪不停从脸颊边滴落在地板上的我的挚友。
“……你去看看贾思敏的情况。”他的嗓音低沉,隐约听得见哭腔,“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走到离我很远的角落,瘫坐在墙角,把脸埋进双膝。自此之后什么话也没讲。
今晚,我第一次看见那么生气的他,同时也是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