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警长小啜一口散发清香的红茶,思忖了一会。
“说到底这还算是一件脉络很清晰的杀人案,突破点很明显:弄清那天晚上在房间里和死者交谈的人的身份。就目前来看,这个不知身份的人嫌疑最大。”
“嗯,对。”方逸端起茶杯,似乎对上面的花纹很感兴趣。
“就他和死者交谈这么久还争吵的情况来看,很显然他们是熟客,不然在赫卡蒂边界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放任一个陌生人进他的房间呢?”
“没错,有道理。”我的朋友好像从茶杯的花纹上发现了什么。
“于是,我们从他的亲人,朋友等一系列有交集的人入手,终于有了巨大发现。猜我们发现了什么,他的房东声称哈沃森是自己搬出他的房子的,但据我们调查所知,在两个星期前,有人亲眼见到洛夫和哈沃森争吵,并且前者把后者赶出了家门。之后哈沃森才出现在了黑街。”
“哦?真是重大发现。”我的这位娇小可爱的搭档尝了一口红茶,眼睛顿时泛起了星星,“哇,好喝!雷斯特姆这红茶是你助手泡的吗?”
“哦,那个啊,特里希的祖母是开甜品店的。耳濡目染,他自然在甜点茶品方面有所造诣。”
“甜品!?塔西雅,”他凑近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莫名花香,悄声说道,“事后向那个特里希打听一下他家的店在哪边。”
“咳咳,逸老弟你是不是又跑题了?”
“哦!我听着呢,你继续。”
“于是我认定这个洛夫有重大嫌疑。昨天下午立刻派人前往哈沃森工作的渔场,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你猜怎么着,今天刚来的消息,自从哈沃森死的消息传到他那边,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白天都赖在家里不出来,晚上才出来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去哪里晃悠,这明显是有猫腻。所以,我认为杀死哈沃森的凶杀毫无疑问,就是洛夫!”
“精彩!!”我的朋友一下子直起他那刚过五英尺的身子,夸张地鼓起掌来,“简直是精彩至极,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案情有如此大的突破,雷斯特姆你功不可没!”
“哪里哪里。”我看见本来长篇大论后的警长本来就有点小得意,经方逸这么一夸更是有些沾沾自喜了,“到底还是跟你学的分析方法,抽丝剥茧,简化不应该复杂的,复杂表面上简单的。赫卡蒂那个花瓶警长肯定没有我这般果断坚决地向着目标调查。”
哇,我都听出来我朋友在捧你了,警长你还无动于衷吗?
“那么,你今天叫我来是干什么呢?”方逸重新坐下端起红茶,问道。
“就是听我的分析啊,如果有疑问就提出来。我还想听听逸老弟的高见,更方便我去抓人。”
“哦,所以你已经确定到我一点头就去抓捕洛夫的程度了?”
“对啊?还不明显吗?”
“啊,那我没有什么异议,你这都快结案喽,很可惜这次应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特西雅,我们去特里希家的甜品店坐坐,不打扰警长做搜捕的安排啦。”方逸站起身抚抚衣摆,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啊?我被我搭档闹得这一出弄得愣住了,就这么结束了?
“逸老弟,你这就见外了。功劳怎么能我一个独享?”
“别,不用来这一出,我还得向苏格兰场的朋友发一封电报赞扬赞扬你的思维敏锐呢,案子转到你手里半天就结了案。”
“那就多谢你啦,逸老弟!”
“不用客气,咱俩谁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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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警局,我注意到我旁边的“美人”一脸开心的哼着小曲,嘴里还嘀咕着:“甜品啊,甜品啊。”
忍不住心头的疑问,我问道:“我说,这案子就这么结束了?我可是什么也没学到啊。”
“当然没有,想什么呢?要是这么容易就破一宗案子,警察局的人干脆都去开甜品店得了。”方逸白了我一眼,否决道。
我被他一反驳,不服气的说:“哇,那你还跟警长说……”
“我有说我认为案子已经结了吗?有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他挑挑眉,在我前面背对着我歪开头,用斜向上的角度看着我,“我从头到尾,可都只说过他说的真有道理,真有逻辑,在他眼里,案子都已经结了。可这些观点,我没说我赞同啊?”
“你不是说你没有异议吗?”
“对这些无营养的见解提出反对意见好没成就感的,而且我品尝好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多说话。”
“你,在耍警长?”
“也不全是,至少我也确实认为在哈沃森房间里和他争吵的的确是他的熟人,但熟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和他亲人朋友同等级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他摊开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那你怎么不和他说呢?”我真是被他这个样子气死了。
“你傻啊,我为什么要说啊?”他皱起细眉,接着露出了小恶魔般的微笑,“洛夫毫无疑问是没有嫌疑的,看雷斯特姆最终知道自己抓错人灰头土面的样子,多有意思啊。要是我逞一时嘴快,放弃观摩这一副人间绝景,那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品尝美食,听听音乐,再捉弄捉弄警厅里的那些傻瓜们。你连我人生仅有的几大娱乐手段都要阻止,你是恶魔嘛?”
谁是恶魔啊!?合着你一路上,从赫卡蒂618号书房里的椅子跳下来到爱斯坦丁的警厅里,一直都有的兴奋,都只是因为终于能捉弄人了吗?
“你!雷斯特姆警长不是你的挚交吗?”
“挚交,不是就是用来捉弄的吗?”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甚至觉得我的立场都有点危险了起来。
“别怕,我不会随意捉弄你的。”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焦虑,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捉起我的手掌,安慰道。
我见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中弥散着一副正经的神色,顿时就被感染了:“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好?”
“因为,”一瞬间,犹如变戏法一样,我眼前的这位毒舌小鬼又一次变成了我熟悉的那种戏谑神情,“你只是我的助手兼女仆啊,哪里算什么挚交?”
有那么一刻相信他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话语的我真是无可救药。
“不管怎样,今天,我们不指望能有多大进展了。现在已经临近晚上七点,我们去甜品店吃个晚点就回去吧,前面有个邮局,我去给家里附近的邮局发个电报,那里有我一个以前的客户。我可以让她通知伊莎女士不用给我们准备晚饭。”
“你怎么哪里都有熟人啊?”
“啊,工作原因,我的朋友遍布不列颠各个角落。”
“你不要光吃甜点不吃晚饭啦!”
“小事小事。”
他正准备转过身去,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异响回荡开来。
“!!”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在响之后,我瞬间蹲下身去捂住肚子,酡红飞上了脸颊。
“你害羞什么?肚子饿不是这个世界上生物会遇到的最正常同时也是最恐怖的事嘛?”方逸也蹲下来和我平视,“看样子去甜品店还要点个管饱的东西喽?”
“少,少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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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忙完事情回来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和赛米莉亚教授认识,还经常交流学术上的问题,甚至还会起争执,这都说明了方逸应该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学者,科学家。但是和警长熟识,有时还向他咨询案情,又说明他或许是能和警务扯上联系的人。最令人在意的事,伦敦首都警务厅苏格兰场似乎也和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往交流。
“他到底是谁啊,赛米莉亚教授又一点讯息都不透露。”
我苦恼地倚在路边某店门前的招牌柱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明明已经相处一天了,却没有了解到什么的感觉,局面反倒更加迷离了。
转过头,那只叫芬里的金毛犬依旧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伏在路边。
“要是你能说话多好,这样就能告诉我你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疯了,居然跟狗说话,说了它也听不懂吧?
当时的我自然没有察觉,到以后我才知道。方逸他之所以那么坚定地相信非科学生物的存在,就是因为他的爱犬芬里。这只一直陪伴我们到结婚的金毛狗狗,是这个世上,最具智慧的非人类动物。
我也是之后才得知,我对他说完话后,瞥向马路对面的那个档子,它微抬起自己伏在前爪上的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道微妙的弧度。它那个时候,或许已经察觉到我和方逸之间势必会擦出火花的吧?
“塔西雅!发什么呆呢?!马车到了快过来!”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