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尧从地上拾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杆,试着敲打了地面两下,铁鸣声铿锵清脆,看来内部仍未完全锈烂,还算结实。
防身武器?这个形容不够贴切,他只是想找到一把趁手且不至于立刻置人死地的钝器。因为他公文包里的宝贝们,无一例外都是锋利的嗜血杀器,若是出手恐怕再无回旋的余地。
温语尧并不是一个偏激之人,他很渴望别人向他展示哪怕一分一毫的善意,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逐渐理解了人际的构成。善意抑或恶意从来不是必需品,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灰色的剪影,云里雾里的人们保持着距离,太近太远都是危险因素。
事到如今,他的那份渴望早已熄灭,他也成为了距离的囚徒,因为心灵之间的距离实在难以丈量。
可陷身诡域之后,一切似乎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里毫无疑问是一片充斥着血腥与野蛮的恶土,从物种、物质乃至世界构成都充塞着奇妙的恶意。
温语尧甚至感觉那悲哀的距离枷锁松动了,善恶的平衡被打破后,人际交往也陷入了绝对的极端化。这个世界似乎就是他一直在追寻的,他自己也从未曾想到混沌与疯狂会成为救赎他乏味人生的唯一解药。
与其在平衡的世界中沦为平庸,不如在崩坏的世界中加冕为王。
温语尧甚至可以稍稍自负一点,他完全可以认为,并非诡域选中了他,而是他选择了诡域。
温语尧收敛起思绪,他已走到那写字楼之前。
玻璃拉门早已破碎,无数玻璃渣倾倒在台阶上,其中也有不乏一些锋利的碎片,看来得小心一点。
进入写字楼之中,他看到地上有许多散落的文件,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去拾起,这算是职业病了。他的那位上司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把报告单一类的文件到处乱飞,一般情况都是温语尧一页页拾起再重新整理好,递给她再飞一次,如此往复直到她心情变好。
但温语尧始终不是真正的泥人,那位上司发脾气的频率又太高,两人偶尔也会针尖对麦芒,冷战几天后,上司就会捧着一盒包装高级的巧克力过来,询问他报告单上的数据,两人算是和解,但他们从来不会向对方道歉。
这么说来,似乎到最后,温语尧都没能告诉她,自己实际上根本不喜欢巧克力,尤其她送的还是苦涩无比的黑巧,她是故意的吗?
温语尧恍然大悟,不过为时已晚,看来自己还是太好说话了。
那个窥视自己的人估计还在写字楼内,温语尧脚程很快,而且写字楼出口只有这一个,温语尧并未看到有人逃离此地。
一层一层地排查可能效率过低,那么就更需要充分调动感官,温语尧的听力相当灵敏,灵敏到必须刻意屏息凝神才不会被他发现的程度。
姑且找一下吧,捉迷藏在他的认知内还算是比较有趣的游戏。
温语尧的步伐相当有节奏,在平时有种翩然起舞般的优雅,可在一片漆黑之中,却带有机械般的压迫感。
第二层是正常的办公室布置,电脑屏幕上积蓄着厚厚的灰尘,从桌面上残存的文件稿可以勉强辨析出有关“城市改造”的字样。
旧城改造办公楼?倒也有这种可能。
温语尧的目光停留在一堆白纸覆盖的人形之物上,无数蟑虫从纸的缝隙间爬出,腐烂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之中。
用铁棒支起其上的白纸,那下面是一具干瘪的尸体,脏器大部分被虫子吃干净了,致命伤应该是脖子至胸口处的大V字形伤口。
要造成这种伤口需要相当锋利的器具,而且真正致命伤是在V字的尖端,只有那一刀才会切断肺管,致人死亡。如此大跨度的切痕只是给死者施加剧烈的痛苦罢了。也就是说,这更像是遭受某种酷刑,这位先生生前是饱受折磨后死去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躲在这栋写字楼里的那位就是凶手,不过如果真是他做的……可能温语尧需要做好准备,至少他得再认真一点。
第三层,这里布局和第二层差不多,只不过地上的尸体更多了,而且他们的死法都有种莫名的……艺术感?
凶手似乎对切割肉块有独特的理解,他造成的创口千奇百怪,许多看似无意义的切痕实际上极大地增加了死者的痛苦,但最后那一刀总能精确致死。
温语尧虽然不欣赏折磨猎物的做法,让光是从切割技艺上,他还真想与那位凶手交流一番,甚至可以用彼此的身体作为实验品,各自在对方身上划刀,直至留下满意的切痕。
如果二人的目标都是置对方于死地,那温语尧大概率会赢,因为他有一个称得上作弊的异能。
第三层有配套的厕所单间,温语尧听到了异样的动静,打算进去查看一番。
他取出手机照明,位于内部的卫生间实在过于黑暗,不借助手机光线恐怕什么也看不到。
发出噪声是小号的筋肉鼠,它们似乎还只是幼崽,聚成一窝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等等……撤硕吃饭?希望它们不是在吃什么秘制小汉堡吧?以撤硕为窝,确实是一日三餐没烦恼。
幼崽并未体现出攻击性,相反它们看见亮光之后纷纷显现出惊恐的神情,钻进便器的管道中躲了起来。
温语尧这才看清它们刚刚大快朵颐的什么玩意。
很幸运,不是秘制小汉堡;很不辛,那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新鲜到血液还呈现较为光鲜的红色。死者的身体器官被啃食了大半,不过勉强可以辨别出一些女性的特征,是位可怜的女士。
温语尧只好展示着自己的绅士风度,他从背包里取出一瓶酒,酒精度数还挺高。他本人没有喝酒的嗜好,他视酒精等同于毒品,半点不沾。
但高度数的酒还有其他功能,比如——他将酒倒在尸体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张随手捡的文件纸,将尸体点燃。
烧焦的肉味,弥漫的酒味,以及筋肉鼠幼崽惊恐的叫声,纷乱嘈杂,交织成扭曲的歌谣。温语尧转过身离开,火光烘烤着他的脸庞,却化不开他眼眸中的坚冰。
第四层,这也是这幢破旧写字楼的顶层,比起市中心那些摩天大楼,位于旧城区的写字楼还是太过寒碜低矮了些。
那人原来根本没有挪动位置,只是从窗边走到室内。
他头上戴着奇怪的器具,遮挡着面容,那想必就是红外夜视仪。他身上披着一件胶质的黑色雨衣,全身隐蔽在雨衣之下,浑身上下密不透风。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和刚刚在作为幼鼠巢穴的厕所闻到的如出一辙,而且那臭味的源头似乎就是那个人。
“喂,你该洗洗了。”
拥有轻度洁癖的温语尧最关心的竟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