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站在天台的边缘,我俯视着目光之下的芸芸众生。
“不要想不开啊!”“不要跳下来啊!”
众人讪笑着说出劝导的言语,满面笑容的指责着我的冲动行为。
“为你的家人和朋友想一想啊!”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拍摄,直播上传至视频平台博取眼球。
我决定了。
我朝前方迈出一步,任由重心前倾,从高楼上自由落体。
如果重力加速度是十米每秒,那么仅仅五秒左右,我就会死了吧。
一
二
三
四
啪嗒
气氛真是僵硬啊。
我装作打扫书架的样子有意无意的用余光瞟向坐在客厅中的二人。
德维鲁难得的露出严肃的表情,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必须要和委托人谈谈了。”在昨天回到事务所后,德维鲁对我说。
“理由呢?”
“他有事情瞒着我。”
“是和案子有关的是吗?”
“当然,”接着,她便把雪拉在家两个月没有前往学校的事实告诉了我。
“两个月,这两个月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啊——有可能是没有回家去外面和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凭你现在所搜集的资料,她可能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我想了想:“不会。”
“十有八九是她的父母隐瞒了些什么,当然,如果她的父母也对此毫不知情的话,那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她的父母明知道他们女儿的行为却不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我们。”德维鲁突然沉下语气,“那么,我大概需要重新评估这次案件是否值得我去调查了。”
“但是德维鲁小姐,预支的款项已经都被你用的差不多了吧,要是毁约的话……”
“闭嘴!”
总之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双方对峙的模样。
“怎么样,知道些什么吗?”德维鲁毫不留情的把问题抛了出去,“你的女儿可是好几个月没有去学校,难道你们家长一点都不知情?”
对坐的男人叹了口气:“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们。”
“我再说一次,安杰丽卡先生。委托人与被委托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如果你不把所有对调查有利的思索告诉我,调查将很难进行下去。”
我颇有些震惊,德维鲁对案件的认真程度出乎我的想象。
“行行行,明白了。”安杰丽卡先生十分的不耐烦,他翘着二郎腿,讲起了雪拉辍学期间的事。
果然,雪拉哪都没有去。她一直待在家中自己的房间内,看上去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都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厌学时期,因此一向将女儿放养的父母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要过一段时间女儿自己就会重回学校。
“她在家里没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行为吗?”
“没有,完全没有。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她在家里就像是放寒暑假时一样,该干啥干啥,”说到这,安杰丽卡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她一出家门就跳楼了。”
正如安杰丽卡先生所说的,在雪拉死亡当天的早上,她急匆匆的一早就出了家门,她的父母还以为她终于要去上学了,反倒是舒了一口气,结果下午却接到了女儿跳楼的消息。
“你说她是上午就出了门?”
“没错,千真万确。”
“结果下午才决定跳楼吗……”
“谁能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还好花钱控制住了媒体,这段时间把消息压了下来。”
看着安杰丽卡皱眉摇头的样子,我终于理解了。他们断绝与外界一切联系的理由才不是没有走出女儿逝世的阴影,只是单纯的害怕女儿在家里宅着的这段时间会成为媒体润色后的逸闻,将自家企业的名声败掉。
让德维鲁小姐来调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想要尽早找到女儿真正自杀的原因,好让那些无良媒体闭嘴。
唔,这个叫雪拉的孩子还真是可怜啊,有这样过度放养的父母。
“说起来,安杰丽卡女士在哪?是在上班吗?”
“安杰丽卡女士?啊,是说我内人吗,我和她离婚了。”安杰丽卡先生随意的说,仿佛离婚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姓安杰丽卡的明星。
“离婚了?因为雪拉?”
“不是不是,早就想要离婚了。”
“我姑且问一下,你一共有多少任妻子?”
“五任吧,如果要是算上没有法律效应的,那就更多了。”
这个男人,是个人渣啊。
“那雪拉的母亲。”
“是我的原配,也是我真正的感情寄托,不过十年前因为火灾死了。”说这番话的同时,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这算哪门子“真正的感情寄托”。
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雪拉的死为何没有引起父母的共情。
“那个孩子真是脆弱啊,虽然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不过就这样自说自话的自杀了,软弱又不负责任,是我的教育失败吗……”
“安杰丽卡先生,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软弱的人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德维鲁小姐缓缓地张嘴,“决定去死,需要一个人莫大的勇气,在即将迈出那一步的瞬间,出于向生的本能,人会自然而然的产生畏惧。软弱的人不会选择死亡,他们不配拥有自杀的权利,只能半死不活的苟且偷生而已。”
“哼,”安杰丽卡先生嗤笑一声,“怎么都好,只要你把事情给我办好,我都没有异议。”
说完他便离开了事务所。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一直在旁听,完全没有机会插嘴的我询问坐在沙发上思考的德维鲁。
“说实话吗?我不想再继续调查这个案子了。”
“但是还是要继续?”
“还是要继续?”
“还是要继续,因为……”她闭上眼睛,露出十分悲痛的表情,“我确实付不起违约金。”
没有理由自杀却自杀了的少女,突发心脏病而丧生的少女,二者的死亡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才对,而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桥梁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会认为二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由直觉得出的结论反推其论据,这是我引以为豪的推理手段之一,无论得出的结论正确与否,能够将一份猜想确定下来总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抱着这样的理念我来到了初二三班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向一旁的女学生搭话:“请问可以找一下你们班的Q同学吗?(根据本人意愿,这里就不将真名写出来的,凑合着看吧各位)”
那个女生豪爽的答应了我的请求,回到自己的班级里叫出了那个“Q”同学。
“要找我的,是你吗?”有些盛气凌人的Q同学走到我的面前,“有什么事吗,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很难对付的类型。强忍住心中强忍住心中的怯场,我挤出一抹微笑:“我是高二七班的董可怜,是夏琳现在的同学。”
“艾尔丽?”她恍然大悟,“所以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没错。”
“那么究竟有什么事?”
“关于雪拉安杰丽卡,我想问下她在学校里的情况。”
“雪拉?你为什么要问她的事?”
“我的父母和雪拉的父母有生意上的往来,雪拉最近在家里辍学了几个月,她的父母就挺关心她在学校里的表现,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来学校,因此就拜托我来打听打听。”
“唔……”她显然不相信我的这套说辞,“雪拉的话,没有什么好讲的。”
“是吗?”
“那个家伙挺讨人厌的。”可能是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告诉我也无妨,她舒缓开了眉目,开始侃侃而谈,“你能够明白吗?那种在班里拉帮结派的人。”
听了她的讲述,我大概对那个名叫雪拉的少女在学校中的表现有了基本的了解。
“雪拉和埃尔丽的关系并不好。”当初听到夏琳说出这番话时我本以为又是校园霸凌一类的老套剧本,但意料之外的,情况比我所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艾尔丽虽然家境并不阔绰,却待人有道,成绩优越,在班上的学生中间颇有威望与人气,反倒是常常和她唱反调的雪拉在班中屡遭白眼。
所谓的拉帮结派,是指雪拉作为领头人组织了班上一些同样对艾尔丽不满的人与她作对,虽然对于在班上拥有人望的艾尔丽来说这些阻挠压根没有什么影响,这样的行为却硬生生的撕裂了班级,破坏了原本和睦的学园氛围,导致类似Q这样本来只是旁观的路人也开始对始作俑者雪拉产生了厌恶。
“不过总的来说雪拉并不是什么坏人,也会有很人情味的一面,虽然始终和艾尔丽作对,却从来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是小打小闹而已。”讲到这儿,Q深深地叹了口气,“听说那三个人本来是青梅竹马来着,怎么到了初中就变成这样了……”
“那三个人?”
“雪拉,艾尔丽和夏琳,她们三个都是从小学部直升上来的学生——难道说夏琳没有告诉你吗?”
“累死了。”德维鲁坐在我的轿车中,仰面闭眼像个老头子一样感慨着。
“德维鲁小姐应该只是普通的上学,在享受中学生活的间隙中展开的调查吧,怎么会很累呢?”
“我可是在将近十年没有碰过初中教材书的状况下为了不欠下作业而在拼命学习。”
的确,德维鲁作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毕业的大学生,还能在仅仅一个月内跟上初中生的学习进度,这样的适应能力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难不成她真的是个天才。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后,我们交换了今天所搜集到的线索。
德维鲁告诉了我那个“Q”小姐以及雪拉在班上的事,相比她那边的大丰收,我这边则是颗粒无收。大企业的资料比我想象中的难搜集的多,雪拉的亲生母亲究竟是那个安杰利卡的第几任妻子都无从查证,似乎在雪拉的母亲发生火灾死去之前就和安杰利卡先生离了婚(这就是他所说的感情寄托吗),因此他手底下的员工都不知道雪拉的母亲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线索也就只有安杰利卡先生所说的发生火灾死去,但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那个男人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而说的谎话,总而言之,看样子我这边的调查方向已经被完全堵死,接下来就得靠德维鲁小姐了。
我也尝试过找我的那些“警察朋友”帮忙,但涉及到大企业的案件,他们一概选择装死,无视我这个同样来自名门的大小姐。如果想要他们进一步提供信息恐怕就会涉及到我父母那边的问题,既然当年说过那样的话,我自然不希望去麻烦他们。
“呿,再这样下去就被德维鲁小姐甩下了啊。”
虽然推理与演绎能力我远远比不上德维鲁,但情报搜集却是我引以为豪的长处之一。
“怎么?忍者小姐遇到瓶颈了?”德维鲁注意到了我不自觉的牢骚,刻意的说出尖酸的话语。
是在报复周末的事吗是在报复周末的事吗?像个小孩子似的,德维鲁还真是个小肚心肠的女人。
“我可是中国人,德维鲁小姐,中国人可没有忍者之类的东西。”
“能有些幽默感吗,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把话题说死啊。”德维鲁一脸不满的摆动着食指,“就不能像在外面一样,打开你的大小姐模式吗?”
我深吸一口气:“可怜。”
德维鲁大惊失色。
“不能这么对姐姐说话哦。”
“停停停!”德维鲁像炸毛的猫一样跳上沙发,抱着抱枕蜷缩在椅背上,“光……光……”
“什么?”
“太耀眼了啦,那份圣光!”
“什么圣光?”我看着拼命用双手蒙住双眼的德维鲁,优雅的露出微笑,“可怜说的,姐姐完全不明白。”
那之后,德维鲁再也没有抱怨过我平常对待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