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
她站在高楼的顶端,俯瞰身下的风景。
妈妈死了,她也死了。
都是我的错。
这样想着,她向前迈出一步。
只要我消失了的话。
我首先调查的是艾尔丽的家庭。
出人意料的,艾尔丽并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级,每个月拿到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够这个学校的住宿费。
也就是说……
“是特招生。”
坐在我对面的德维鲁一面吸着瓶子里的汽水一边说。
“这孩子是品学兼优的特招生,属于学校为了提升升学数据而免去学费的特招生。”
今天是星期六,周末,也就是说今天的我和德维鲁小姐都是自由身。
我们坐在市中心的连锁奶茶店里,由于我们二人的放假时间都是周六正午,因此一个人穿着贵族学校的初中校服,一个人穿着重点中学的高中校服。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感情良好的姐妹吧。
“艾尔丽-特拉斯,”我从包里取出调查所得的资料,“我直接说结论吧,是个挺普通的孩子,父母方面没有家暴和两性情感上的问题,成绩似乎也是常年位居前三的水平。”
“嗯,和我了解的基本相同。”
“德维鲁小姐有没有什么收获?”
“社团活动的时间太紧了,要硬说有的话,倒也有。”德维鲁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那个因为心脏病死掉的孩子和雪拉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这……倒是足够出人意料……”
“嗯,我听和她们同一个年级的学姐们说,两人还经常在班上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吵架,甚至雪拉还因为涉嫌霸凌艾尔丽而遭到过学校政教处的警告。”
“我还以为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好到不行,因为一个人接受不了另一个人的突然离世才自杀的。”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人这种动物可是比想象中的胆小多了,这么一点打击就让一个人燃起自杀的决心是不可能的。”
“‘凡事不能过早的下定义,否则事后会被突如其来的结局羞辱一番。’这可是德维鲁小姐教我的。”
“你说的对,的确,过早的判断什么是‘不可能的’什么是‘可能的’确实不妥,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确实不相信。”德维鲁小姐猛吸了一口饮料,“我可是最相信人类的向生性的,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做。”
“明明是个颓丧派的废人,”我叫来服务生,“居然说出这么正能量的话。”
“这很正能量吗?我只是中立的阐述人类的本能而已,生存本能。”
“明明就是个恶魔。”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正因为是个人类,所以才是现在这样。”
在情报的汇总和交流完毕之后,我和德维鲁小姐在车站分别,本来周六就是我的休息日,就算是办案,我也不能浪费掉自己青春中宝贵的闲暇时光。
回到家里的时间不过三时整,向早就放学回家的妹妹的打完招呼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平常穿的私服。
虽说是私服,但自从升上高中有了制服之后,能够穿私服的时间便越来越少,我姑且也算是一个花季少女,当然不会喜欢学校老掉牙的过时审美。
听说有些男生反而对这些制服感兴趣,真是不可理喻。
我走下二楼来到客厅,坐在正百无聊赖的盯着电视上放着的轮播综艺发神的妹妹身旁。
“可爱,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看。”她躺在沙发上,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最近的节目越来越无聊了。”
“毕竟有意思的题材都已经被消费的差不多了,节目策划们想要想出些新花样可比以前难多了。”
“以前觉得新鲜的节目,来到现代就十分乏味了吗,不过就算是上个星期的新奇节目,到了这个星期也就不足为奇了吧。”可爱漫不经心的说出富含哲理的话,“可悲的信息化时代,人类对于旧事物的包含能力下降的太厉害了。”
这个刚上初中的孩子似乎对于社会发展有很深的见解,难道现在的初中生都是这个样子了吗,想当年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连信息化时代是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现在对于这个单词的理解也不深刻就是了。
“可爱,你觉得两个人吵架,是关系好,还是关系差?”
“这算是什么问题啊?”
“回答我就好了,姐姐最近正在研究现代初中生的心理。”
“你脱离初中生的身份也没有几年吧……算了,两个人吵架的话,这种事没有定论的吧。”
“定论?”
“可能因为关系好而吵架,也可能关系差而吵架。”
“这不是等于没有回答吗,请可爱同学认真答题。”
“你的问题本来就是个烂问题。”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
“好痛啊,”她捂住脑袋缩成一团,“不过吵架的两人一定是彼此重视的两人。”
“怎么说?”
“就算是吵架,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和一个自己完全不想接触,完全不想见面,完全不想有任何交集的人吵架,吵架的过程说白了是一个‘让对方认同自己’的一个过程,如果是打心底里觉得对方是不值得自己讲道理的人,那么吵架也会变得没有意思,从而失去吵架的动力。能够天天吵架而不嫌腻的两个人,至少能够说明两个人都认同对方是可以吵架,嗯,可以讲道理的对象。”
“现在的初中生对于人际交往方面已经有这么深奥的见解了吗……”
“初中生的社交圈可一点也不小啊,我有些同学可是已经和某些大学生有过肉体关系了。”
“可爱,你能够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让我觉得很担心哦。”
“我可不是那种人,升学的必要性我还是明白的,家产以后多半是由姐姐继承,那我不就只能另起门户,白手起家了吗?我可是预见到了未来姐姐把我扫地出门,为了财产甚至痛下杀手的场景,所以才会现在努力学习。”
这孩子内心好黑暗。
“可爱!”我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姐姐才不会做这种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生活才行!”
“姐……姐姐,好难受,快点松开。”
“不要,在你对姐姐改观之前我会一直抱着。”
于是,周六的夜晚就这么安稳的度过了。
周日。
我穿着常服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前,四处张望。
“可芯!”不远处的雪茹小跑着向我赶来,“久……久等了!”
“迟到了一刻钟,你还是没有时间观念啊。”
“出门之前化妆多花了一些时间,对……对不起。”
两个女生出来逛街还化什么妆啊。
“算了,走吧,你有什么计划吗?”
“总之就先瞎逛吧,看到哪家店就进哪家店,看到想买的东西就下手买就行了。”
“你有这么多钱吗?”
“不要这么现实嘛,可芯,女高中生就要活的浪漫一些。”
“你对浪漫似乎有什么误解。”
“啰嗦,走吧,难得的周末别在这儿贫嘴浪费时间了。”
她拉起我的手,朝人流中跑去。
同一时间……
“她真的在家里休学了这么长时间吗?”
“谁?”
“雪拉。”
“嗯,是,自从艾尔丽死后,她就一直没来学校了。”
“奇怪,为什么她的父母一点都没有透露……”
“父母?”
“没……没什么。”
德维鲁和夏琳肩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手上一人一个甜筒,一边吃一边唠嗑。
“说起来夏琳,你和雪拉他们很熟吗?为什么这么了解。”
“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啦,倒是你,可怜,为什么这么好奇艾尔丽的事儿?”
“我的父亲和雪拉父亲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和她有过交集。”
“这样啊。”
“你们两个,怎么擅自把我一个人扔下!”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苓气喘吁吁的埋怨自私的二人。、
“苓,不是这样的……”
“因为买完甜筒就不知道你人到哪儿去了嘛,所以只能先走了。”
“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你先看看自己的手机再说。”
苓赌气的掏出手机,却死活点不亮屏幕:“没……没电了。”
“小学生都知道出门之前把手机充好电。”
“唔……”
“行了,别吵了好吗?”最后还是得靠夏琳来当和事佬,“大家第一次出来玩儿,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呢?”
“所以我才说我不擅长和初中生相处嘛……”
“又在抱怨些什么,总是唉声叹气对身体可不好。”
“要你管。”德维鲁猛地回过头,“可……可芯?”
“可怜,真巧,在这儿碰见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和朋友出来逛街啊。”可芯指了指身旁站着的那个身材高挑的运动系少女。
“可芯,这孩子是?”
“是我的妹妹,可怜。”
“妹妹?你妹妹不是可爱吗?什么时候……”
“可怜是前几个月才从美国搬回来住的,之前一直和妈妈在一起。”说着,可芯一把将德维鲁搂进怀里。
这起案子完了过后我要好好和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算算账。
心里这么想着,德维鲁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怕生的样子,朝雪茹点点头,挣脱开可芯的束缚,顺势跑到她的背后躲了起来。
“这不是演的挺好的吗,德维鲁小姐。”
“呿。”
“没想到可芯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我叫雪茹,是你姐姐的挚友。”雪茹朝德维鲁伸出手,后者却丝毫没有接受她的意思,她只好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发现了正瞻仰着大小姐状态的可芯的初中生两人组,“你们两个是可怜小妹的朋友吗?”
“那就是可怜的姐姐哦,怎么样,是不是有一股气场……”
“唔,好炫目的光芒,这就是公主殿下吗……”
二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雪茹的问话。
“从各种方面上来说,这一家子人都有些不好对付呢……”雪茹看着笑眯眯的可芯和躲在她身后的德维鲁,叹了口气。
没想到在这里都能够和德维鲁相遇。
我邀请德维鲁和她的小朋友们和我们共进午餐,一听说会去这条街上最高档的餐厅,德维鲁两眼发直,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我的提议。
雪茹和那两个孩子也没什么意见,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坐进了这家西餐厅里。
“等等,可怜,那个才不能用那把叉子!”
“麻烦死了。”德维鲁此前似乎从来没有来过高档西餐厅,对应该有的用餐礼仪一概不知,此时正在发着脾气,“吃饭就吃饭而已,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礼仪。”
“可怜?”夏琳疑惑的看着现出原形的德维鲁。
“对不起,我家可怜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我用脚踢了踢德维鲁,告诫她注意自己的伪装,“我的父母对于这方面的教育不太重视,包括我的礼仪也是在参加宴会时才逐渐学会的。”
德维鲁朝我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安静了下来。
“不过可芯居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完全没有猜出来。”雪茹在一旁吃着盘中的意大利面,一旁小声嘀咕着。
“哎,我以前没说过吗?”
“什么时候说过啊,平时的你哪里散发着这么耀眼的光芒?”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完全没有搞懂。”
“……”她放弃了。
“那么你们俩,”我将话题转移到德维鲁身边那两个一边小心翼翼的享用着盘中的牛排,一边悄悄观察我的初中生身上,“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吧,我是董可芯,可怜的姐姐,这边这个是我的同学,廖雪茹。”
雪茹朝她们打了打招呼。
“你叫做夏琳是吧。”我看着席间那个亚麻色短发的女孩子,“可怜在家里提到过你,之前我们见过,记得吗?”
“嗯,记得,我是夏琳。”那个孩子鼓起勇气,用最大的声音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是……圣保罗女子中学的初二学生。”
“那这位呢?”我把目光移向另一个梳着淡金色马尾辫的女孩子,“你的名字是?”
“我是苓 伊斯卡。可芯姐,请多指教。”这个孩子要大方一些,举手投足之间比起夏琳少了些贵族气质。
“嗯,请多指教,我家的可怜也受你们照顾了,谢谢。”我点头示意,露出自认为完美的笑容。
在这儿能遇到德维鲁小姐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发展,但是能够与她的同班同学直接接触,倒是意外的收获,唯一就是得委屈一下雪茹了,在场的人里,她是唯一一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雪茹貌似也有所察觉,在放弃理解现状后,她便埋下头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吃饭中,不再参与我们之间的互动。
这就是我喜欢雪茹的原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和她做朋友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芯。”
“可怜,在外面要叫我姐姐。”
“姐姐……”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乖乖听从了我的安排,“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显而易见,和朋友出来逛街啊。”我在桌底踹了她一脚,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毕竟,没用的话越少越好,我们两人之间的如果不必要的交流太多,就有露馅的可能。
“切。”作为回礼,她也踹了我一脚,不过看她闭上嘴的样子,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夏琳。”
夏琳立马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我:“可……可芯姐姐,有什么事吗?”
“不用这么拘谨也可以。”
“……”似乎我的建议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仍然将腰立的笔直,正坐着等待我的问题。
算了,就这样吧。
“你能和我说说艾尔丽的事儿吗?”
“艾尔丽?”
“就是前段时间死掉的那个孩子,你知道吗?”
夏琳愣住了,似乎有些困惑:“知道。”
这明显就是有问题的样子啊。
我瞪了一样德维鲁,后者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我和埃尔丽是同班同学,至少那时候是……”夏琳有些踌躇,犹豫的说。
“小琳从前的班级因为艾尔丽的死被拆散了,她们班上的人被分到了其他班去,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苓接过话头,帮一旁的夏琳解答了我们的疑惑。
“艾尔丽心脏病发作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谁能想得到她会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失去生命呢……”夏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正回答着我的问题,“雪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
“雪拉?”
“没有什么,是我自己胡言乱语罢了。”夏琳摆摆手,“总……总之,艾尔丽的事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就是了,毕竟我们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
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看着面露难色的夏琳,怎么看都是隐瞒着什么的样子。我转向德维鲁,发现后者正专心致志地享用着自己的意大利面条,完全没有把我们的对话放在心上。
“你们在谈论的话题已经是我掌握了的信息。”她仿佛正通过吃饭这一动作向我传达这一讯息,当然,这只能引起我的不满而已。
这场饭局接下来的时间毫无营养,完全成了一场普普通通的女子会,两个高中生与三个初中生坐在高档西餐厅中谈论女子密话的情景实在有些太过魔幻,以至于事后看着账单的我产生了强烈的后悔情绪。
这份账单就用案件的委托金来偿还吧。
“夏琳的事,你有想要问的吧。”
在和其余三人分别后,我与德维鲁小姐并排走在返回事务所的路上,由于临近端午,街上的大小商铺都打出了针对端午的营销活动,除此之外,一年一度的龙舟大赛也即将举行,河岸边四处招展着宣传横幅,为这场有着百年历史的活动助威。
“德维鲁小姐果然已经调查过了吗?”
“没错,我已经调查过了夏琳的事。”德维鲁心不在焉的将手背在脑后,“她的确曾与雪拉和艾尔丽同班,不止于此,她和艾尔丽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
“也就是说,艾尔丽死的那天,她也在场吗?”
“不,她正好错过了她的死,那一天夏琳有事请假回家。”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所学校应该没有宿舍才对啊!”
德维鲁瞪了我一眼:“原来是有的,不过在艾尔丽死后就被废除了,因为一些家长认为死过人的寝室阴气太重,再加上学校也不想在有类似的事发生索性就取消了留宿制度,强制要求所有学生通校。”
“原来如此,所以这所学校才会有长达三个小时的自习却没有寝室的原因吗。”
“艾尔丽应该与这次的案件没有什么关系,就现在的调查而言。”
“德维鲁小姐居然会下这种判断。”
“艾尔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把我的朋友卷进事件中去。”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如果牵扯太深,到最后只能是害了他们。”
“看来德维鲁小姐也是有故事的女人啊。”
“很吃惊吗?”
“很吃惊。”
这是实话。虽然我明白这样一个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古怪侦探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但刚才那一瞬间德维鲁脸上所展现的神情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一个像她这样玩世不恭,对所有事情都不以为意,丝毫没有原则与底线的社会渣滓动摇到这种地步。
“如果有机会,我大概会讲给你听吧,不过可能机会永远不会来临就是了。”德维鲁转过脸,将那双红瞳对准我,似乎想要刺穿我的心灵,“你呢,你又有什么故事?”
“究竟为什么一个财阀的千金小姐即使威胁也要成为我的助手?”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脑海中闪过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以及某个陷入绝境之人的嘶吼。
“谁知道呢?”
“呿,”她啧了啧嘴,“只要不会牵连到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