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还想去那个旅馆玩玩吗海德?”克拉莉丝半眯着眼睛拍了拍海德的头,而可怜的海德被吓得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只顾着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多人意识扭曲组合并被现实化之后产生的怪物?”旁边还算镇定的泰德向克拉莉丝发问,只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真实的内心状态,只是我对他的恐惧表示理解,就算是精神病人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也无法保持正常吧。
“我猜就是这样吧?”克拉莉丝耸了耸肩:“反正我们现在是安全的,暂时不用担心,但之后就不好说了。”
“我也算是研究这种东西很多年了,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地方能孕育出这种,这种神奇的生物,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当我看到泰德那仿佛注视着初恋时的眼神,我才发觉他指尖的颤抖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我的头痛是越来越严重了,只能说因为克拉莉丝的回归过于震撼以至于我把泰德忘得一干二净。这位年长的研究员可以说是第一批进入组织的人员,常年从事对生物类特殊危险现象的研究,他自认为见过的生物类特殊危险现象比圣地亚哥动物园里的动物还多,总而言之就是他对这类奇怪的生物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
他死死地盯住屏幕中那个令人作呕的东西,用一种异常激动且兴奋的语调向克拉莉丝提问:“也就是说,这种生物是被‘食人屋’构筑出来的对吗?真是令人惊叹,我从未见过这类的异形生物!克拉莉丝小姐,这里还有别的这样的生物吗?”
“你还觉得这一个不够多是怎样?”克拉莉丝对他的表现也有些傻眼,她望向我,我也只能举双手做无奈状,表示对这位老研究员的狂热无能为力。
“保罗·甘德怎么办?难道他被这东西杀死了我们也出不去了吗?”海德猛灌了一口咖啡:“我不觉得这东西人类能对付得了,但是他死了我们不能一起陪着吧?”
这个极为现实的问题让本来有些嘈杂的监控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兴奋的泰德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下来。不论发现了多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如果无法逃出‘食人屋’的话就毫无意义,于是监控室内讨论的重点瞬间就从怪兽转向了出逃的方法。
“感觉你好像没什么兴趣一样?”
相比于其他人过于激烈的讨论,克拉莉丝的情绪就显得有些过于冷漠了。她只是坐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杯子,脸上挂着有些讥讽的笑容看着他们。
“你应该稍微理解一下大家,毕竟他们没有进入过‘食人屋’的内围,也不是你这样的天才。”
“然而就是你们把我扔了进去不是吗?然后我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她伸出拿着杯子的左手,在我的注视下陶瓷马克杯的形状逐渐改变,几秒钟后就变成了一朵陶瓷玫瑰花。
克拉莉丝透过这朵玫瑰花从斜下方直瞪着我:“别和我说当时投票的时候你没表态,对我来说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我很抱……”我在克拉莉丝身旁坐下
“也别道歉,事情都做出来了道歉还有什么用?在道歉之前没有用实际行动去弥补恶果或表示歉意的话,你的道歉就和讥讽一样没人会接受的。”
我一时语塞。
克拉莉丝说的没错,正是我们按照章程投票把克拉莉丝送了进去,这点她确实说对了。
“只是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一切都是按照实验管理章程进行的,你违反了规定,就该如此。”
是的,错的是违反规则的人,我们这些人只是遵照规则办事,我们有什么错呢?
“难道你出不去吗?你明明已经从‘食人屋’内围脱离出来了却还是不能离开这里吗?和我说说你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哦我亲爱的卑鄙的单纯的特丽莎,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食人屋’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地狱。”
“为什么你不能说些我能理解的东西呢?你的描述太诗意了,我希望你能进行更具体一点的说明。”
“其实我在那里面的遭遇和你们看到的保罗·甘德的遭遇基本一致,只是我们两人的意识不同所以看见的东西不同而已。”
她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看着一脸迷惑的我:“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那就给你详细地讲讲吧。”
二十七、
“那玩意绝对是我这辈子看过最恶心的东西了,和那东西一比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偷偷和朋友们一起看的重口味碟片都能算是合家欢节目了。”
他猛灌瓶里的水,用力漱口企图消去口中呕吐物残留的味道,但刚才那东西带来的压迫感和恐惧实在太强,成功逃脱之后的他几近脱力,整个人斜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他居然有勇气朝着那个东西开枪。
“客人您小时候居然看过那种东西吗?真是太调皮了,难以置信的调皮。”
然而西尔维娅的关注点似乎有些跑偏。
“你现在还有时间和我开这种玩笑吗?那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我的子弹都打光了,你要是没有后手的话我们俩可就都玩完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急不气,这大概就是他人生最后的从容了吧,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之前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杀了那东西是因为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吗?”他回想起刚出三楼电梯的时候西尔维娅问的那个奇怪的问题,越想越觉得奇怪:“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把那东西杀掉吗?”
“原来是这样吗?可惜,这个问题已经没必要了。”西尔维娅双指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摇着头叹了口气:“您已经开枪了,那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和平解决那些人了。”
“那些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剩下的右眼:“如果你觉得我不需要这两样东西的话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但没必要这样。”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疯了,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她的眼睛之类的器官似乎也出了些问题。
“不是的,他们确实是人。”不知何时,西尔维娅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具现在变成了一副悲伤的表情,甚至在低垂的眼孔下方还有一个泪滴图案,如此的变化一抬头就把他吓了一跳。
“如果那东西是人,那我们两个算什么?”他还是不敢相信。
“您不会就觉得在您之前没有人进来过这里吧?那些没有出去的人死在这里,但他们的思维和意识并没有消亡。伴随着这里的主人的掌控力逐步衰弱,这里的规则也产生了扭曲,他们的灵魂外形逐渐异化、融合,最终形成了异形。”
西尔维娅的一声叹息落下。
“之前在铁路上被火车轧死的那些人也在里面吗?”
“大概是吧。”
手枪从手中滑落,他的身体也颓然倒下,现在他感到自己对那东西的感情从恐惧逐渐过度到慌乱。那些人因他而死,那是他亲手制造出的怪物,但他没有为他的罪忏悔。第一次那些人死于他的选择,然而第二次他甚至什么都没想就决定再次进行杀戮。
“不知道就可以作为犯错误的借口吗?”他突然想起在火车站候车室的事件过后西尔维娅问他的问题。
小时候他曾经听自己的老师讲过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幼年被抛弃的俄狄浦斯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又与自己的母亲结婚成为了忒拜的王,最终他依神的指示发现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竟是自己之时,俄狄浦斯王戳瞎了自己的双眼,自我放逐永远离开了忒拜。
现在想来且不论俄狄浦斯王的行为是对罪过的忏悔还是对自己的惩罚,如果他想当然的就杀掉了“那些人”,最后知道真相的自己是否也能够像俄狄浦斯王一样为那些人的死赎罪呢?
“难道我不是应该知道吗?”
他难道不应该在下决定“杀”之前先去“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既然他连“想知道”的意愿都没有,罪责降临的一刻他又有什么理由用“不知道”来逃避惩罚呢?
这一刻保罗·甘德开始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从回到泰瑞斯开始,再到进入这里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就像是那张被乱涂一气的纸一样,既带着小孩子脾气的胡闹,又有着爆发式负面感情的宣泄,然而最终一无是处,毫无作用。
他转过头去:“西尔维娅,有没有既不杀死那东西又能让我们摆脱掉他的方法?”
西尔维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你说话啊?平时话那么多怎么现在说正事就没声了?你一直指着那边干嘛?”
他突然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于是顺着西尔维娅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颗巨大的人眼球集成的复眼就在不到半米远的位置盯着自己。
“啊哈!完蛋啦!下地狱开香槟去咯!”
这是保罗·甘德看着那只人体蜘蛛的八只触足砸穿天花板扑向自己时的第一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