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铃声响彻整座城市。
今夜注定无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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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车队自巷口径直驶过,红蓝色灯光闪动,映在小巷外的墙壁上,又消失。
该死。他咂舌。他一定怒不可遏,迫不及待将拳头砸向面前这堵水泥墙。但现在只剩咂舌的功夫。我们甚至连谩骂这座城市一句难听话,都要冒着被枪林弹雨扫射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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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前,两名身着常服,看上去全无可疑之处的年轻人跨进市最高政府的大门。政府人员例行公事,上前索要相关证件,两人其中一名面带微笑递过一张信纸,那张纸被叠了很多次,折痕很深,检察员不得不怀着极大的耐心把它一次一次打开,最终展平。纸上大约是空无一字的。那名检察员难以笃定。
某种尖锐物——大约是把短刀,直径截开他的衣襟、没入他的胸口、夭折他的肋骨、穿刺他的心脏。一路畅通无阻,握刀人不带一丝迟疑。在他展开信纸、几乎是聚焦纸上内容的同时,血液四溅。
三秒钟后,信纸脱了手。那名年轻人抽出刀刃,检察员便仿若断了线的木偶。他脚跟发软,趔趄向后,随即应声而倒,原本得体的制服满是褶皱,沾上了灰尘,和鲜血粘稠地搅动在一起。
一分钟后,目击者企图拉起警报,用左手,他的左手便钉在了柱子上。某位政府高官距离两名年轻人最远,他妄图趁他们不备而逃脱。他看到了时机,准备逃进办公楼,先迈出右脚,他的右腿便短了一截。
二十分钟后,轰爆震荡大地,从最边境的环形公路上就能看到,位于市中心的最高政府上空升起的簇簇黑烟,那是几近被夷成平地的建筑物的残骸——被数量众多的烈性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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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各持一把手枪,借助夜色的掩映,暂时藏身在这条潮湿阴冷的暗巷里。正值秋季,两面了无生气的泥墙间逼仄晦暗的狭小空档惹人寒颤,不过我和他都明白,一旦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一步差池,我们便会就此断送人生。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已经那么做了。
这两个人的名字已然在日落前登上头条。
而我们仍在巷子里藏匿着,直到第二天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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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理当没有睡着,连闭目休憩也轮番放哨,就这样,在黑暗与未知的双重折磨下,我们盼来了黎明。
可这又并非一件好事。
天刚亮,我们绕开所有繁华地段,逃到一片僻静的居民区,到这儿基本已是市边境。我本打算登今早第一班车离开这是非地,可他偏要多留下来会儿,看看这座城市。看看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
我想着说服他,告诉他你已经背叛了你的故乡,法律不会允许你逗留。可我却始终没有开口,他的心情我不是不能谅解。
于是我们便到这儿来了。
清晨空气馥郁,楼区的绿化很好,周遭似是笼着一层薄雾的朦胧,但仔细窥看,除了绿叶什么也没有。电线杆上,两三只麻雀蜷曲着腿脚,风掠过它们浅棕色的羽毛。
若非身上散布的火药气味,我不尽以为自己还过着那样温吞的安稳日子,每天这个时候和他一起出门,搭地铁到学校去,后来是事务所,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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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上一栋公寓楼顶,在水泥砌的天台边缘坐下。我踩着生锈的铁梯站上来时,他正逗弄黑猫。或许它也是为了看日出才跑上来的,这是他的说法。
不过那只猫委实俏丽,线条优美,身姿矫健,浑身也黑得纯粹,没有一根杂毛。它的瞳孔意外是蓝色的,剔透一如无云碧天,又似深海料峭。
它不喜我身上的刺鼻味道,却和他嬉戏甚欢。我突然有点认同他的理论了。果然,我想,这座城市还是喜欢着他的。
可通缉令却容纳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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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走吗。我问他。
他不回答,而是站起身。与此同时黑猫动了动耳朵,兀自跳开了。
我想我产生了幻觉。我看到他在下一秒翻下了楼顶,直直摔在地面上。
你想什么呢?等我回神他已经站在梯子脚下了,正催促我赶快。
于是我们下了楼,出了居民区,用了点计量搞到了两张车票,是去到我们第二个目的地的直通车。
下一目的是——炸毁高架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