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蝉鸣声夹杂着滚滚热浪,扰得人疲惫不堪。时间正值午后,街上的人们都显得精神颓靡,昏昏欲睡。
而此时,也是小偷出没的好时机。
别以为入室偷盗的最佳时刻是深夜,其实午后才是,白天时分不管你弄出什么声响,都不会有人怀疑,你也不用为主人忽然醒来而担惊受怕,因为根本没人在家。
此时便有一名小偷,立在某户人家门前,手中工具飞舞,捣鼓了好一会,终于将这防盗门打了开。小偷放松地呼了呼气,随即又紧张地左顾右盼,这欲盖弥彰的神态,分明在告诉他人这是个新手。
幸好如今社会,邻居上下老死不相往来,对门的都互不相识,人情冷漠成了小偷们的福音。
小偷溜了进去,轻轻地关上门。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观察周围。
装修很是简单,没有饰品,没有鲜花,没有玩具,显然是单身男子的住所。据前辈们说,这样的房间,通常没什么可以偷的,收获比之普通家庭要低上不少。
小偷不禁为自己的运气叹息,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离开吧,他开始搜刮房间。
大厅里十分干净,桌子上只摆了一个十字架和几根香蕉。
小偷信的就是基督教,不禁心下无奈道:主啊,原谅我吧,生活实在不易啊。我一会就去忏悔!
穿过大厅,小偷走进卧室,这里才是入室偷盗的重点区域。
整洁的床铺,一尘不染的书桌。
小偷开始翻箱倒柜,忽然他在衣柜里发现了暗格,惊喜之下连忙打开,里面的东西却吓了他一跳。
一支漆黑的手枪静静地躺着,神秘的金属光泽仿佛是架在小偷脖子上的利剑。
“一定是模型!一定是模型!”小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双手颤抖地关上暗格。
犹豫片刻,他继续搜索起来。
十多分钟后,他将找到的几千块钱和一台手机装好,离开了屋子。临走前,小偷顺手拿了根香蕉。
打开门,他鬼鬼祟祟地瞄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后慌忙离去,跑出几步又转了回来,关上门,仓惶逃离。
小偷来到街头,没有人注意他,他只是社会里微不足道的一员,没有人会在他身上费神。但第一次作案成功的他,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天气实在是热,不一会小偷便汗流浃背,总感觉周围有人看着他,便更加不自在。
也许是该去教堂忏悔了,小偷明白自己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于是,他朝教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吃着香蕉。咀嚼的动作给了他一定的心理安慰,但香蕉的味道,他全然不知。
教堂是中规中矩的西欧风格,哥特式的尖顶,给人以一种神圣的感觉。
小偷囫囵吞下香蕉,将香蕉皮随手一扔,拍拍手走进教堂,他轻车熟路地穿过礼堂,左拐右转,来到忏悔室。
“你好,陌生人。”墙的另一边,神父说道。
小偷跪在昏暗无光的忏悔室内,踌躇道:“神父,我有罪。”
“孩子,不用怕。每个人都有罪,只要你能明白自己的罪孽,清楚自己的过错,敢于承认,主便会原谅你。”神父顿了顿,严肃道:“现在,在主的面前,承认你的罪过并忏悔吧。”
小偷闭上眼睛,神态虔诚,忏悔道:“请让我向主忏悔,以父之名恳求原谅。……我是一名小偷,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干着丧尽天良的行当。今天,是我第一次入室偷盗,很紧张,我偷了三千多块和一部手机,这足够我生活一阵子了,但这也许会使失主陷入困境。我别无法他,所以被心中的内疚折磨。……全知全能的主,请原谅我吧。”
“孩子,我能感知到你的紧张,放轻松,仔细说说吧,主在聆听。”
“是,神父。我今天……”
小偷将详细情形道出,心中感到无比的轻松。
“事情就是这样,也许那家主人未必是好人,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偷盗的理由,我很内疚。”
神父沉默了一会,道:“那你偷的地址是?”
小偷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地址。
神父听后,温和地说:“相信上帝会原谅你的,祝你早日升上天堂。你可以离开了,孩子。”
小偷走出忏悔室,离开教堂,顿时感到一阵舒坦,一切烦恼都随着那场倾诉而离他远去,蝉鸣不再聒噪,烈日也不再毒辣。一时间,小偷也没留意神父最后那句话的奇怪之处。
而教堂内,神父面色阴沉地从忏悔室中出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阿强。你给我盯住从教堂出来的那个年轻人,给我打一顿,再狠狠地警告一番。让他不要乱说话!”
挂断电话,神父嗤地冷笑一声。
“偷了我的家,还跑来找我忏悔?呵!”
神父看了看手表,脱下神父袍,离开了教堂。心中暗自想着千种折磨人的方法,神父一不留神,踩在一块香蕉皮上。
啪地响亮一声。神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手扶着腰,一时间无力起来,只能躺在地上痛吟。
不少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去扶他。一个小孩想走过去,被妈妈拉住,妈妈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小孩疑惑地皱着眉,乖乖地站在母亲身边。
倒不是众人知道神父暗地里的斑斑劣迹,只是社会风气如此,连老太太都不能信任,更莫谈这人高马大的中年人了。
最后,还是一个混混打扮的年轻人急切地走了过来,一看伤势,打了120。
小偷心情开朗地走着,忽然被几名混混围住。小偷见他们目露凶光,面色不善,霎时惊慌失措,抬头四顾想要求救,却看不见其他人。这几人一看就知并非善类,接下来打算做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旁人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聚集围观?
心底凉了大半,小偷下巴打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几位大哥?……几位、大人有、大量,不如、就……就放、过小的…吧…”
其中一染金发鸡冠的混混狞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这只是个教训,以后别乱说话!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会后悔的!……兄弟们,动手!”
话音未落,小偷便觉得无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只能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任由他人拳打脚踢。
不知被踹了多少脚,小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骨折了,连静静地躺着也是一种折磨。混混们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小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前有些模糊,各色光影乱晃,最后随着救护车的声音,汇聚成浓浓的黑色将他吞噬。小偷昏了过去。
待到小偷醒转,天色已经暗了。他一睁眼,看到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四下看去,都是白色。原来自己被送到了医院。他猛然想到医药费的问题,一想到辛苦偷来的几千块钱或许就此付之流水,又是一阵不甘。
回想起混混的话,小偷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失主已经发现了?是了是了,那人家里藏着枪,多半和黑社会什么的有关,派几个混混来警告自己算的了什么?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小偷转念又想,不对啊。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失主怎么会发现?按照自己数天的蹲点,失主一般是直到晚上才回来的啊……而且就算他发现自己家失窃,又怎么知道是自己偷的?
难道是神父出卖了自己?
小偷口中一阵苦涩,心中充满了信仰崩溃的绝望与不信任。
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小偷看向隔壁床。那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言不发地看着书。
“那个。你好。”小偷说道。
男子愣了一愣,紧紧地盯着小偷,道:“是你?”
听见男子的声音,小偷觉得似曾相识,思索片刻,惊异道:“神父先生?”
“没想到我们又遇到了。看来真是主的安排啊。”
小偷点点头,瞄向神父,见他神色不变,不禁对自己刚刚的猜测很是愧疚,嘴上问道:“神父先生,您怎么进医院了?”
神父合上书,小偷这才注意到那是本圣经。神父说:“也许是主的惩罚吧,中午时你向我忏悔,现在我也要向你忏悔了。”神父顿了顿,“你是被人打了吧。”
小偷点点头,忽然失声道:“难道是你指使的?”
神父内疚地点头道:“是的。结果就在吩咐没多久,我被一块香蕉皮摔得七荤八素。看来,主真的在注视着一切啊。这是对我的惩罚。”
“可是你为什么要叫人打我?”小偷疑惑不解。
“谁叫你偷得是我家?只能算你运气不好了。”
小偷目瞪口呆,一时无话可说。
“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人在做天在看,我打算收手,专心当一名神父了。我劝你也别干那行了,找份干净的工作吧。希望主能原谅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吧。”
“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我总算明白这行是没有好下场的,黑暗只会被光明驱散,或者被更浓郁的黑暗吞噬,不存在永恒。”小偷道。
“说得好!你有没有兴趣到教堂工作?孩子。”
“那也不错。还有啊,我也有话想向你坦白。”
“说吧,孩子。”
“也许绊倒你的那块香蕉皮,是我扔的,香蕉也是你家的……”
“孩子,你是说,这一切……”神父话语一顿,陡然发怒道:“都是因为你?!”
“你派人打我,我扔皮摔你。咱们扯平啦!”
“哼!偷了我的东西还嘴硬!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你不是改过自新了吗!”
“上帝不干涉私人恩怨!”神父道,气势汹汹地下了床,向着小偷逼去。
“你!你别过来!”
“哼!”
见神父不肯退让,小偷也是一肚子怨气夹杂怒气,而神父不甘示弱,两人便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而一旁的医生和护士,平时见多了医患纠纷,却没见过患患纠纷,顿时啧啧称奇,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