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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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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颜死了,死在漫天沙尘里。

全封闭的铁甲车进入地下城,意味着我们再一次完成了物资搜集的任务。在交接完成后,其他队员便回到各自的洞屋中,调养休息。我作为队长,还需要对这次行动做一个汇报。

主席坐在木制椅子上,他是华南地下城的领导人,是此地的执剑者。苍白的灯光下,是他苍白的头发,他额头上的沟壑,是为整个城市的操劳。这四年间,许多地下城相继破产,中国地下只剩下华南和华北两座地下城,但是近两年华北也逐渐入不敷出,但华南依旧欣欣向荣。

当我汇报完后,主席对此次搜集物资的成果表示赞许,同时也为方颜的死表示惋惜,并为她颁发一个烈士徽章。这个时代,人是最为重要的物资之一。他告诉我,他很欣赏我的能力,他说华南地下城的物资超过半数都是由我和我的团队搜集的,他称赞我的能力和成果,同时感慨时局的艰难。我问他,这种危险的搜集活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他告诉我,快了,人造太阳的研发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的实验,很快就可以在地下种植食物了。

回到自己的洞屋,我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就带着方颜的烈士徽章去她的洞屋。她的门一如既往的没锁,我曾经提醒过她还是把门锁上比较好,她说“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了,丢了就丢了吧。”

屋子里除了基本的家具便没什么了。这不是说她节俭,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一样,除了想方设法地生存便没有其他需要在意的东西。如同主席当初演讲时说的,“只有活着,才有未来。”,这句话被奉为圭臬。我慢慢地走到她的床边,仿佛看见了少女坐在床沿,忘我地弹奏吉他。

方颜喜欢音乐,尤其是吉他,她说当她拨弄那几根弦时,她抓住了整个世界。我很喜欢听她弹奏吉他,尤其喜欢看她闭眼沉醉时,嘴角勾勒地微笑。阳光穿过窗户,落到她的脸上,温柔恬淡。我坐在床沿,这是她曾坐的位置。我闭上眼,耳边盘旋起婉转地吉他声,以及少女清扬婉转地歌喉。

那是六年前,地表气候恶化加剧,全球各地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被沙尘暴淹没,地下城计划也因此实施。当人们搬入地下城后,所有东西都被简单的归纳为可用和无用,无用的东西根据其材料的性质,要么炼化后做成其他需要品,要么作为燃料为地下城提供能量。那个时候,无数书画灰飞烟灭,各种乐器变成了木柴,其中就有方颜的吉他。那一天,是人类文明的新起点。我记得,从那以后,她就很少笑了。

自此,人们的生活只剩下生存或者毁灭。所有能工作人都获得一个工作,所有人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上班划水。饭前茶后,偶尔有人闲谈几句,无非就是自己分配的食物又少了云云。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有希望。

尽管大家已经全力以赴地生存,但物资依旧是只少不多的,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总有一天搜集队会空手而归。考虑到物资的匮乏,各个地下城领导人一同制定了《流浪法案》。《法案》的核心内容可归纳为:物资匮乏,无法承担现有人口的消耗,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一部分人放弃对物资的需求,由于地下城需要人力来维持运转,因此年轻人必不可少,相对来说的老年人和残疾人(重度残疾,无法工作)必须流放。

法案一经颁布,便开始实行。我的父母是人造太阳的研发人员之一,所以免去了流浪之苦,但方颜的父母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被列入了流浪名单。那天,我陪她来送行,她没有哭喊,也没有与父母拥抱,只是站在人群后边远远地望着父母,两位老人面色苍白,愁容满面。从地下城大门开启,到大门关闭,从第一个离开,到最后一人消失在眼前,方颜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没流。我记得自那以后,她就没有笑过。

我躺下来,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仿佛能嗅到她残存的香味。我闭上眼,想要睡着,仿佛只要我在她床上醒来,就能看到她推开门,一巴掌把自己扇下床。

记得有一次执行搜集任务,我带领一支六人小队来到地面,其中就有方颜。那次,很少见的没有沙尘暴,大地铺满黄沙,天空一片清澈。我们没有为之动容,趁着没有沙尘暴赶紧搜集物资。方颜静静的站在一片沙丘上,眺望远空,风流动着,撩起她的发丝。夜里,我们找到一处大厦休息,她突然想要看星星,我便陪她去大厦门口看星星。漫天星仔镶嵌在深沉夜空上,一闪一闪,无限璀璨,像是明亮的眼睛凝视寂寥的黄土地。

我说,好久都没有见过星空了。

她说,当我们选择躲入地下的时候,就放弃了仰望天空。

我说,不躲进去,就不只是我们看不见星空了,我们的子孙也会看不见星空。

她没有回话,安静地凝视满天星辰。就好像只要她一直看着璀璨银河,遍地黄沙就不存在一样。

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有再说过话,只是每一天的夜里都会久久地凝视夜空。她眼里倒映星河的样子,仿佛当年弹吉他的女孩儿。

回到地下城后,她突然对我说,人类已经把星空忘记了。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已经睡了四个小时了。我把她的枕头打开,拿出那张她珍藏的照片,那是她的全家福。她死了,这间洞屋会迎来下一任住户,我想要带走些什么,我想要把她记住。

那天,我一如既往的带领小队采集物资,沙尘暴肆虐,能见度大概只有五米左右。我和她在荒废的小巷子里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

我不解地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木头人。我也不再行动,安静地陪着她。

“罗素,我想我累了。”她突然说道。

我说:“那我们歇会儿。’

“不,我不是说这个累了,我是对生存累了。”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你不必给我安慰,已经没必要了。当吉他被烧毁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她看着身旁的墙壁,这个巷子原本应该是青砖绿瓦,现在只有漫天粉尘。

“就这样忙于生存,我们和蚂蚁有什么区别?“

“以后会好的。“

“你在逃避了,罗素,你清楚的吧,这样活着和蝼蚁无异。“

她看着我,仿佛洞穿了我,“人类总逃避现在,一旦遇到困难总是自欺欺人地劝慰自己以后会好的,等好起来后就会忘记现在地痛苦,人类总是在逃避。”她走到我身前,抱住我,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听到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抱紧我,我听话地抱住了她。

“罗素,对不起,我不想等到以后了。我可以属于过去,可以属于未来,唯独不属于现在。”

她推开我,摘下头盔,黄沙冲刷她的脸,嵌入她的厚密地头发里。我想要给她戴上头盔,她却摇摇头,将头盔远远抛开。她微微笑着,转身走开。

我看着单薄的背影一点一点被黄沙掩埋,悲伤从心底爆发,眼泪划过脸庞。我在哭,声嘶力竭,我想呕吐,身子里有什么东西想要逃离。我无力地跪下,看着消失的背影。

轻轻地合上方颜洞屋的门,我带着她的全家福离开了。

她死了,死在漫天黄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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