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要爬到楼顶吗?”谢在承抬头看向坐落在旧车站旁约有二十层高的破旧公寓楼顶,朝身边的少女如是问道。
她点了点头。
真是料想之中的答案。
谢在承并不知道这栋楼究竟叫什么,以前的用途又是什么。他本就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对他而言,这栋大楼唯一有意义的地方仅有一点。
过于重要,以至于足以将其他因素全部忽略的一点。
说到这里或许已经足够清楚了。
换言之,也就是一年前的,某场灾难终点的起点。
于是,他也点点头作为回应,牵起少女的手向着大门迈去。
要是这里还没有废弃的话就能坐电梯了啊。
他的脑袋里这么想着。
毕竟是到了这一步,他反倒稍微有些想要把好人做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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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正站在某处屋顶的边缘。
这就是夏裳夏能够勉强认知到的全部现实了。
视野的大半被反冲的记忆吞没。
肉。
被贯穿的头颅。
鲜血汩汩流出的痕迹。
地面上早已铺满几近凝固的黑红色。
凝结而成的腥臭气息。
残垣断壁之后的灰色天空。
铁锈的味道。
韵律奇妙的歌曲。
死亡。
死亡。死亡。死亡。
脑内传来断裂的耳鸣。
该继续走了。
该继续向前走了。
她正在召集着。
祂正在召集着。
重新挤进人群。
继续朝向高塔。
祭典。
其余的尸体漂浮在红色的河流之上。
还有活着的家伙吗?
除了我们还有活着的家伙吗?
没有了,不会有的。
肉块。亵渎。牺牲。祭品。
破坏。凌虐。杀戮。
混沌。梦想。
神。
“全都想起来了吗?”
那是能够宣言一切的,神的代言人。
我等理应深信不疑。
“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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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我自然是后悔了。
那通电话之后,整个暑假,裳夏都再也没有来过,也没有再和我联络过。
说到这个,倒是有着似乎是他兄长的男人的一通来电,向我确认裳夏是否来过自己的住所。在我将实情通告后,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非要说的话,这点倒是和裳夏的那通电话有点像。
我曾忧虑过裳夏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因此破天荒地在他挂断电话前问到了她父母的住所并前往询问裳夏的情况。这对我来说算是相当地少见,不过如果是出于自己的原因而让她遇到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故,我应该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说到这个,她的住所还真是相当豪华的一套大型别墅,初到时我还想过会不会有什么彬彬有礼的管家来接待我——你知道,就像那种,动画里的千金角色常有的那类管家。但结果呢,我仅仅是非常寻常地走到大门口按下门铃告知来意,随后便被就那么放了进去,屋内也没有什么穿着复古戴着单片眼镜的中老年男性前来为我领路,感觉还是相当破灭的。
应当是她父亲的人对我的忧虑表示了客套的感谢,并告知我在那之后他们将回家的裳夏说教了一番,并送回了她在乡下的祖父母家,以让她在那里好好反省。
我一边接受了这作为即使上门拜访也不得见面的原因,一边就此安下心来,不去思考那通电话最后那句话的意味。
说到底,那搞不好只是我的幻觉而已不是吗,果然还是忘了比较好。
他接着说,下一次见面大概就是开学之后了。
我点点头。因为这并不是什么蹊跷的事情,况且离我远一些总是好事。
当然,在那之后,安下心的我就那么自然地告辞了。
余下的暑假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薰姐的工作似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敷衍了事了,而失去了镜海的我则在她的房间里总算是翻出了一副义手并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哎,说是正常,其实也不过是那么着浑浑噩噩地过去而已。
镜海从来没有消失过这么久,但终有一日会回来吧。
嗯,比如说,开学的那天。
参加完开学典礼之后,一回家就看到她满脸疲惫地趴在沙发上——那样的展开。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一如往常地与她搭话,并且稍带怒意地问她这么久究竟去了哪里。而她也会一如往常地,用那对像是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眸重新看着我,笑着回答我。
我想,一切都将恢复正常,这个有些特殊的暑假最终会被我忘记,那些细微的异常也并不会真的成为任何灾厄的导火索。
现代人最擅长的技能正是忘却,对吧。
之后,果然一如裳夏的父亲所说。再见到裳夏,的确已经是开学之后的事情了。
高中最后一年的第一天,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仅仅是九月的第一个周一,啊,不过不是1号。
在开学典礼结束,所有人各自回到座位上,等待着教师宣布完剩余事项的空当之间,我无意间朝教室门外看去。
低一年级的裳夏比起我要来的晚一步回教室。
她正混杂在门外走廊上的人群中,视线凑巧与我对上。
蓝色的瞳孔看向我。
像外面的天空那样。
我讨厌那样的颜色——
“......?”
既视感。
有什么不对,吗?
她看到我后,朝我兴奋地招起了手。
大概没有吧。
我也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作为回应。
“——那,接下来我要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的转校生。”班主任终于开始发话,我便在椅子上转了半圈重新面对黑板。
在那之前,四周的男生们陷入了某种奇妙的肃静之中。
有些奇妙地抬眼看向教室前方,随后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没了声音。
那确实是足够让人脑内全无思绪的,美到了某种程度的面容。先前还喧闹不止的教室因而陷入了有些突兀的寂静之中。
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尊神像屏息的教众吗?
嘿嘿,这个比喻好像真的挺恰当的。
“那,那么,请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主任在意料之外的反应下叹了口气,“另外我说你们这些男生啊......”
她点点头,转身拿起粉笔。
黑板上留下了相当端正的两个字。
何素。
虽然很好记就是了,但这算是个好名字吗?
不,好像倒也并不是这样。
我移开视线,看向周围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诸位同学们。
其实并不好记吧。
卷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