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被身体被贯穿的无力感中醒来。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被活活扯下面部皮肤的触感。
当然,我更没有忘记在那之后所目睹的,膨大却又互相缠绕,黑色的触肢。
明明是近乎让人看不清的漆黑一团,却又明亮得仿佛在折射并不存在的月光。
但,唤醒我的终究是那股冲击。
我的意思是说,轻易用那样粗细的东西将人体对穿,诸位一定都能料想到被害的一方究竟有多么强悍的力量吧。自己在当时的一瞬甚至感觉不到除了那之外的任何知觉,即使是醒来的现在,那样的体验也还是首先涌入四肢百骸。
全身从腹部被一分为二一般捣烂,无视任何内容物,仿佛要将我的身体直接从中间开始碾碎一般的,狂乱到极点的力量。
那是令人从心底生出恐慌的脱离感,死亡的预兆从腹部开始舔遍全身。听得见内脏被压迫到碎裂,脊椎被碾过并折断的细微声响,和已然麻木的痛觉相比更令我感到痛楚,恶寒从尾椎开始飞掠大脑,让我不禁颤栗着呻吟出声——
很不妙对吧?被人打成那副样子之后醒来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后怕,而是细致地回想起当时贯穿自己的凶器并给出感想,简直就像是被害人在临死前突发奇想地为凶手打分那样奇怪——对了,还可以附上拍岸的海浪,盛开的花朵,或者干脆是星空作为背景,并附带着流露出幸福至极的表情——这梗会不会太老了?
可我本来就不正常,对吧。
如果面部肌肉还完好的话,真是想挤眉弄眼地笑个两声来舒缓一下心中的无奈。然而即使无法合眼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那么不是自己瞎了就是脸上被蒙了厚到光也透不进来的纱布吧。这样的情况下,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到这个,自己的脸应该是没救了,嗯。
但是,反正他已经这么讨厌我了,脸也不是那么需要吧。
第二个但是,回过头来好好想想的话,他真的有喜欢过我吗......我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哦吼,现在的自己很冷静嘛,而且脑子里也感觉不到什么不安定的因子。难道说被揪下所有面皮之后,自己就会像这样彻底恢复正常吗——
咔嚓。
左侧的房门有些突然地打开了。
说起来,现在我应该是在什么病房里吧。
左右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自己难不成是在单间吗?
不对,比起这个,开门的是谁?是什么护士来例行观察我的状况吗?还是有人来探病呢?我投第一个选项一票,毕竟自己的关联者里没什么活人会对我上心到专程来为自己探病——等等,这么说来是谁在付我的医药费?
“......欸?”
与我冒出的疑问近乎同步,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声调。
那大约是女性,应当不是什么少女,但也不年长。
并且不知为何,稍稍有些熟悉。
我实在是有些喜不自胜。无论是谁都好,能够和我说明现在的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又失去意识了几天的话,那就真的帮了大忙了。
那样的想法过于强烈,以至于明明应当感受不到的嘴唇不知为何循着肌肉记忆重新颤动了起来。
“我......”声带鼓动着发出声响的同时,感觉得到手心渗出汗液,“我确实醒着。”
那是和自己的内心截然相反的懦弱语调,闷在纱布里的质感更是减分不少,但现在的我管不上那么多顾及脸面的问题,况且自己现在可是真的没有脸面(笑)。
“真醒了......啊啊啊好麻烦——”认识到现实后的她听起来相当不悦。
在相当时间的沉默之后,她才撇了撇嘴接着开口。
“啧,逃不过的就是逃不过吗......好好,那看来是只好继续了。”她一边叹着气一边快步走到了我身旁,随后停下脚步,似乎是坐在了什么椅子上,塑料与金属的廉价挤压声还是相当好认的,“你就是简漪吗?”
到了这里我总算回忆起来,她似乎就是那位在我濒死前叫来救护车救我一命的恩人。
在这之前,似乎还以相当夸张的方式制服了他,意识不清的我是没什么具体印象了,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并不会改变。
“你就是那天的......”
“是是没错就是我”地,女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的确认。
“那,那,我的医疗费也......”
“不,那是局子里暂且垫出来的,本来以为你铁定活不下来,结果变成了这样,加上你的医疗保险也根本不够,上面现在其实头疼得很呢。”
“抱,抱歉。”
不走运呢,还是跟警察扯上关系了,她听上去应该也是什么负责我的事件的警员,看样子接下来就要,呃,什么来着,审讯还是口供......?
“不,总算醒过来的话,虽然我是麻烦了,但扔给医院的费用总算是有回报了。”
就是可怜了刚从其他现场回来的我啊。
她在那之后轻轻地继续抱怨着,听起来似乎相当疲惫,又或者只是懒散。
“回报?”虽然知道那指的是什么,为了对话继续下去,我还是得从这里问起。
“简单来说,我们对你犯下的事件有些问题。放心,你的精神状况应该不会让你吃什么牢饭,但后半生可能都得遗憾地在和监狱差不多的地方过了。”
觉得她懒散什么的果然是错觉,女人的语调突然开始变得锐利。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那么我可以在现在将你轻松地掐死,甚至在这之前蓄意挖开你的伤口来点乐子。”
你看,哪怕是“锐利”也根本不足以形容这种凶残的家伙——
“开玩笑的,虽然我真的可以那么做,但那也没什么意义。”
“这,这样吗......”
“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我对这件案子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也确实是没有掌握任何证据,想要当作你什么都没做过也不是做不到。”
“倒也不是这样。”
父母不在了。
镜海小姐离开了。
他也从未喜欢过我。
那么,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呢。
“因为,那个,您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于是,你要就这么和盘托出?说起来,我记得你的履历上确实是写着和他在一个班上,那和先前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他?”再一次,我明知故问。
“他。”
“......好吧。那,您想从哪里开始听呢。”
她一时间没有回答。
“您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似乎将椅子搬得离床边更近了一些,“这样的话,就从一年前的新学期开始吧。”
“我今天的时间大概足够听那么久的故事。”
我稍有些放松下来。
“那,您还真是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