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不想叫醒我却又不得不那么做一样地,轻轻地,嵌入义肢,咬破双肩。
暧昧不明的痛觉重新生出,随后逐步唤回缺乏起伏的筒状前臂,关节间擦出轻脆的声响,冰凉的指尖再次感受到外部世界。
又或许是这渎神的肢体再次被世界所勉强认可了才对。
明明是不想再睁开眼的。
“......”
经由视网膜擅自映入一贯的无趣风景,脑内像是被压扁了一样地发疼。
熟悉的天花板,霉菌的斑点似乎比起上次扩大了那么一点。
没能忘记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自己是被薰姐用杀死我几次也不奇怪的手段强行打入了昏迷而不是自然入睡。
头部没有渗血的感觉,似乎已经愈合完全。镜海应该已经取出了子弹吧,再开颅一次我可是受不了。
胸口灼烧难忍,这是我又犯下不可能被饶恕的罪过的铁证。
裳夏在那之后被救了吗?希望她没事。
没能痛快地一去不返,没能就此彻底变成不需要理性与自省的怪物,也没能让自己的生命干脆地消耗殆尽,连携着自己的意识一并湮灭。
做出那样的事情,想要逃避是理所当然的。
做出那样的事情,没法逃避是理所当然的。
陷入疯狂时终于想起了她是谁,但那早就为时已晚。
索性彻底夺走我的记忆吧,求求你。
可惜,眼泪一直没能掉下来。
——
不想再睁开眼。
请让我形神俱灭。活着的好处,我一丝一毫也不想要。
我不会想说自己“想死”。
我只是单纯不想活下去而已。
这么想着的我,用力拉起或许是镜海盖在身上的被子,蜷起双腿,闭上双眼。
只要睡着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睡意渐浓,镜海的声音传入耳中。
能拜托你杀了我吗。
她说我总是明知故问,她说差不多是时候放弃问这些问题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但这次,她还是轻轻地带着笑声在耳边回答了我。
得让你好好活到最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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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夏醒来时,完全没搞懂自己是怎么了。
上一秒还和学长在一起,下一秒鼻子里就闻到了浓浓的药水气味。
一边想着这不会是在医院吧,一边急不可耐地睁开眼——
居然真的是医院。
看起来自己应该是躺在什么病房里,白色的东西可真多呢。
“嗯呃?”眼睛自觉地往周围瞟了两下,马上就看到简直快要哭出来的父母紧紧守在床边,但不见那个老哥的影子......意料之内。
父亲看起来是直接从办公室赶来的,连自己的西服都一直没脱,看起来和医院不太搭调,不过父亲一直都是那样,除了自己的办公室,恐怕没什么地方真的适合他,说到这个还真是让人操心呢。而母亲则——
“裳夏!”还没好好看上两眼,视野里被认定为母亲的物体就猛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刚刚撑起身体的自己。
任由母亲紧紧抱着自己哭泣绝对是一件不看空气的事情,所以裳夏也轻轻地把双手环在了她的背后,反过来安慰着她。
“妈,没事啦,没事啦。”声音有些沙哑,裳夏后悔自己没在开口前清清嗓子。
可眼泪还是全都渗到背后的衣服里了,妈妈也是越是安慰越是容易哭的类型吗。
嗯,父母一向这么关心自己是很好啦,但怎么说呢。
“那个,爸?”
“什么?”父亲倒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脸色,仅仅是看着裳夏苦笑着抱住感情过剩的母亲随意地应答了。
“就是那个......”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要问的问题有点蠢蠢的,或许还会被怀疑有脑震荡导致记忆丢失的可能。
但有话就说才像是自己嘛,起码裳夏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我怎么进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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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恶意大约占百分之六十,余下的百分之四十全都是能够让鸡蛋就地煮熟的热量,在我彻底松懈下来后,这点变得越发明显。
就算隔着穹顶的玻璃也还是能感觉到热浪,相比起来人工冷气虽然也确实能够让温度降低,但就威压感而言还是十足的小家子气。这么想着,我不得不在心中赞美起几乎是无穷的自然之力来。
至于太阳本身就免了,各种意义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学长,所以说告诉我那天到底是怎么了嘛。我爸说是被燃气爆炸的余波震到当场昏迷之后被警察救起来,可自己完全没有那种印象耶。你看,我就记得跟你的班长打过招呼,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是说爆炸在商店街这附近咯?可是我能上网之后马上查了新闻,下川这里没有有关开发区商店街这里燃气爆炸的事情啊?要说是脑震荡记忆损失,可我之后检查完也没有医生告诉这件事啊?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了嘛学长你也不开口说起来你在听吗——”
啊,在听的,而且还有点想回答。
但是,总不可能说你被能够变换容貌的精神病掳走,又差点被开膛破肚剥取脸部皮肤之后残杀至死吧。
等等,搞不好可以。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突然意识到一般人根本没可能相信这样的说法,没错,没准就能让她对我失去耐心。
很好,那就忽略掉自己丢脸的那部分,之后像说书一样扯上一下午吧!
“其实啊裳......”
“哦哦等等!难道说学长不回答我的原因是其实我之前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危险里?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所以想让我保持无知?哇哦,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纯洁的公主一样被学长保护着耶,唔啊,真害羞哦——”
假动作得太显眼了,学妹,双手捂脸以示羞涩时起码要稍稍低头才不僵硬。
“嗯,好好感谢你的学长没有让你见识到什么可怕的黑暗秘密吧。”
说来有点丢脸,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裳夏其实真的知道什么呢。
“那,你也知道了原因了,能放我走了吗?你也得去打工的吧。”
“啊哈哈.......店长说我不在的时候日收入翻了一番,所以就又把我放出来了......”哦哦,少见地在一行字里说完了台词,想做还是做得到的嘛!
“......我说啊,学长。”
“要跟着我闲逛也没关系,不过抓娃娃啊,还有那什么达人啊之类的就麻烦你自己去玩吧。”
“不是啦,学长,那个,就是说,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难道要变天了?这已经是第三句不超过一行的台词了,一卷里两个事件连续发生已经足够累人了饶了我吧。
裳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脸上也如同真的在害羞一样红到了耳根。
“就是说......我这样,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给别人添麻烦......?”
看来猛兽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吗,那么这时候应该拿出身为学长的风范为她做出指引。
“嗯,你想的完全没错。”
“欸......哈?”
嘿嘿嘿,心里像是爱欺负同龄女生的小学男生一样恶作剧般地愉快,却又在某处伤感起来,我得说这矛盾的滋味可真是不错。
“看来无论是我还是你的店长都深受你的危害,还请你自己好好反省,这样才能继续进步啊,夏裳夏同学——咳!”
腹部被狠狠地给了那么一下,顺势低下的头没能看清裳夏转身前是怎样窝火的表情,稍微有些可惜。
“学长你真是一点都没意思,我可是生气了,再见,这个暑假麻烦不要主动找我。”
真是,这样的自己和小学里根本分不清恶作剧和好感区别的幼稚男生完全没有两样。
不过事已至此,但愿你再也不要接近我啦,招人厌的小学妹。
阳光持续透过穹顶照射到我的四周。呆呆地看着裳夏走进阳光的背影逐渐消失的样子,稍微,真的只是稍微,有些目眩的感觉。
啊啊,夏天这样的东西,真是怎么想都,不适合自己。
卷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