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慎引发响动之后逃也般离开了那座别墅——是啊,很丢脸,我知道,索薰警官。
在路上似乎还险些撞到不少人,但我甚至不敢停下脚步去和他们道歉。
换句话说,那时的我并没有习惯。
就算杀死了自己的父母,我也还是不习惯鲜血,不习惯黑暗,不习惯恐惧。
明明没有看到什么现场,没有看到尸体,自己也还是仅仅因为地板上的血就吓到精神失去控制......就算再拼命地想要将那样可怕的事情当作快乐,那时的我似乎也只能在脸上做出来。
嗯,要是能更早地明白这点就好了。
虽然不能回头,那时的自己姑且可以就那样带着罪活下去。
没办法,那时的我或许比现在反而要来得善良,但也可能只是......只是没有习惯而已——哎,我这又是在说些什么。
还是继续那个故事吧。
那之后我本想回到学校,然后直接找到他。
再然后,告诉他自己真的在地址簿的那条地址上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再然后,告诉他林绛真的搞不好在那里遇到了有可能会危及性命的事情。
可惜,回到学校的大门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紧闭的大门和一片黑暗的校舍中不会有任何我想要见的人。剩下的办法还有——
我急忙打开背上的书包,翻出先前拿走的地址簿,想要试着找到他的住址栏。
“看得出你相当的慌乱,不过为什么不选择先报警呢。”
像这样,镜海小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出现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我被吓了一跳,随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然,一个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开始空旷起来的街道,夜间的暗沉景色,和偶尔朝我望来的几个行人,连镜海小姐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这才开始怀疑起镜海小姐的声音可能并非来自外界,又或者她没有选择出现在我面前,仅仅是以语言与我交流。现在看来,若是她当时真的出现,我或许会因此失去最后一点自控能力......镜海小姐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镜海小姐吗?”
理解这点后的我试着在心中将意识凝结成足以清楚表述的句子,随后再向着某处递送。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就好像在发信息时不填收件人的姓名一样。
“是和不是都没什么区别。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先试图联络警察呢。”
是啊,为什么呢。事实上不止是警察,当时的我没有一丝想要联络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的想法。
那种想法的源头是某种近乎成为创伤的畏惧感。
是我初到下川市时梦见的噩梦。
这里的人无法信任。
没有自觉地活着的样子在外人看来不仅仅滑稽,在关乎自身时更会觉得可怕。
抱歉,索薰警官,我没法清楚地表达出那梦境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希望继续讲下去。
“因为它们都......不能相信。”
“是吗。那,他呢?”
“他不一样。”
是的,只有他,只有从没出现在我的梦中的他不一样,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虽然由我来说有些奇怪,但我对他的依恋是从意识到这点才开始的,虽然真的开始对他抱有那种感情还要再之后一点时间——搞不好马上就会说到了。
哎,说起来,我也是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喜欢他的原因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从初恋中毕业——啊,不是吗。
镜海小姐在听到我确信的口气之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是呢,他完全不一样,你的做法合乎正确。”
“欸?”我自然意识到了自己不首先通报警方的异样之处,但镜海小姐却直接对此表示了肯定。
“这真是相当讽刺不是吗——但是你这次是对的。”
她的语气显得相当满足,我仿佛能看到镜海小姐微笑的表情。
“而说起这个来,他却是正好相反。就算我现在把你带到他面前说明缘由,他也一定会死脑筋地觉得那是你小题大做了。”
“是,是吗。”我心中有数,因为他在今天早些时候还顽固地否定我的担忧。
“我不能直接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告知所有事,但是,我会在这件事上稍稍劝他一下。”
“......为什么?”
“过于刺激的疗法会带来反效果,但毫不参与其中的剧本也自然不会有半点进展,对吧。”镜海小姐的声音开始逐渐从空中消失,“这出剧目必须循序渐进地回到原点,逐渐衰退着回到原点——所以非这么做不可。”
当然,这都是骗人的。
那是专门为当时的我所朗读的恶作剧式台词,让我误以为有什么将围绕着自己发生的拙劣把戏。
但我作为同样拙劣的人——看,正好适合。
“回到那里再去找找看吧,在他回心转意前尽自己所能就好。不管怎样,你的班长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在那之后,镜海小姐就没出现过。
是的,直到我再一次杀人为止,她都不曾再出现过。
在焦虑中不知所措的我近乎被这番话救赎。
终于能够遵从的行动方针是那样令人安心。
我转回头,重新向着那座别墅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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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我的周遭已经全都是那股在玄关闻到的腐烂气味了。
后脑的钝痛提醒着自己身处险境,在背后反绑的双手也是如此。上涌的绝望感淹没了咽喉,以至于恐惧到甚至失去声音。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背后似乎是一堵墙,除此之外,四周暗到无法分辨。
我本能地向后靠了靠,然后重新陷入了恐慌。移动所发出的摩擦声有些刺耳,不知道这会不会让意图不轨的凶手注意到我。
“这里......有人吗。”
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响,右前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听起来是相当年轻的女性。
听上去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般喘着气。
我将那可能是凶手伪装的过度担忧抛在脑后,拼命地向她的方向挪动。
地面湿滑不堪,浓重的气味渗进衣物,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
“你还好吗?这里是哪里?”所幸对方听起来和自己的距离相当接近,这让我很快就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啊......应该,应该还好吧,伤口应该没有感染。不过......我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又是?”
与此同时,她伸出什么东西触摸起我的脸庞。
那似乎带着体温,但我也无法仅凭皮肤反馈的触觉辩认出那究竟是什么。
“啊,抱歉,我实在是太激动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她便停止了触碰。
而同时,我的眼睛开始慢慢能够辨认起黑暗中的东西来。
“希望你没有被我刚才吓到。”
“不......没——”我看着她在黑暗中的形体抽回双臂的样子,才意识到她刚才应该是用了双手来确认我。
而随后,我也明白了自己为何没能及时想到这点的原因。
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身姿下所张开的双手,像是被某人怀着巨大的恶意所处理过那般,连一根手指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