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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一年八月五日 凌晨三时十五分

中华人民共和国 下川行政特区 第二妇产科医院

“这么做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形体的少女这么问到。

“散布福音。”

而低沉谦卑的男声这么回答。

身形高瘦的男人站立在产房门口,怀中抱着什么极为细小的东西。

子夜时刻的医院并没有足够的光照,但男人似乎不需要灯光就能看清面前般,毫无摸索地将手搭在门把上按压,随即推门而入。

“雪夜的圣人也并非凭空降生在马厩。”

没有脚步声,男人怀着与黑色午夜丝毫不搭的轻快心情,漫步于产房之内。

窗口投入的月光幻灯片般映在洁白的墙面上。

病床上的母亲在产后的疲劳之下安稳地睡眠,并未察觉到自己的产房内有闯入的迹象。

“啊......新生儿。你做着怎样的进化之梦呢。”

在一旁的婴儿床上,刚刚诞下的男婴看起来惹人怜爱。

“任何生物的幼年期都能令人涌起看护的欲望,希望这点能够弥补一点什么。”

“......等等,我没有让你做这些事情。”

男人将手轻轻放下。

“可您希望的不就是即将滋生的混乱吗?那为何却要在这种时候阻止我呢?”

“......是啊,为什么呢。”

月光之下,被照射到的手中之物如同感觉到了痛苦般,微微啜泣起来。

那是与寻常婴儿无异的哭泣声。

男人手中的,似乎不过是另一名初生儿。

“真伤脑筋。”

男人将那名婴儿放下,伸手拉上百叶窗。

随后,他珍而重之地抱起本就沉睡在婴儿床中的人类孩童,轻轻走向门口。

“嗯......你是......?”

被并非自己的孩子的哭喊所惊醒,母亲困倦地睁开了眼。

意识尚未清醒,眼中的瘦长身影亦模糊不清。他似是披上了固体化的黑暗,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

一旦清醒过来,她就一定会对男人的身份发出怀疑,进而通过床头铃通报护士吧。

但男人只是毫不紧张地转过身去,直直看向病床上困倦的母亲。

他优雅地轻轻伸出食指,比在新月般细长的双唇前。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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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二年八月九日 时间不明

美利坚合众国 马萨诸塞州 阿卡姆镇郊外

此处是只能看见荒原与海岸的郊野,灰色的天空与黄色的土壤在视线中混淆不堪。

只有父亲看着自己的身影,很是高兴似地露出笑颜。

弟弟别过头去,妈妈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抬眼看我。

究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是来了多久呢。

阴暗狭窄的房间内仅有一丝烛火闪烁,镜中的面影模糊飘渺。

我静静坐在以自己为中心的巨大符记间,呆滞地眺望着窗外,依照身旁男人的吩咐一动不动。

叫我镜海就好。

他/她曾经这么说过。

“时间到了,何素。”

许久,耳边传来这样的吩咐。

“......啊。”

意识重新回转,我回忆起自己应当进行的下一步来。

“由灰烬与气体所生,锈蚀的铁星依呼唤而来,为群星带来正确导向,降下天体之声,唤醒沉睡之数多神祗。”

把这句话铭记在心,念诵出声。

镜海是这么说的。

只有一瞬间,做出这般宣言的我感受到了某种无可挽回的恐慌。

有什么东西因为我而改变了。

这般暧昧不清的话语本应不可能触发我的能力。

但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改变了。

我像是在须臾之间知晓了什么悲痛无比的前兆,哽咽着哭泣起来。

“这是您挑选的使者,为何如此不满?”

镜海似乎在和谁说话,疑惑地这样对着什么人询问,但我没有看见他身边有任何人在。

“您果然还是在这样的关头后悔了吗。”没有听见什么回应,但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一样,遗憾地这样说着,“......我明明是如此倾心于那样的您啊。”

可惜一切都晚了,您已经无法干涉什么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在稍许的沉默后,露出从未展现过的,夸张的笑颜来。

我看着那样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流泪。

那并不是为了镜海而感到悲切。

不断加深的恐惧令我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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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五年五月三日 十八时三分

中华人民共和国 下川行政特区市郊 某栋公寓 壹捌零叁室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说了多少次了,只是你的抗压能力太差了而已,不要和我提什么边缘人格不边缘人格的......晦气不晦气,难道我的女儿是个神经病不成吗。”

身为父亲的男人大刺刺地斜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对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晚间新闻。

“可——”

脸上响起掌掴的响声。

“可什么可。”男人冷淡地收回因为长时间握住冰镇啤酒而变得冰冷的右手,视线继续移回了眼前的电视屏幕。

“下次再和我扯这些就给我滚,我家没有神经病——真他妈是嫌作业不够多啊,现在的学生家。”

简漪并不是第一次鼓起勇气和父母交流自己的精神状态。

但父亲的态度仅仅是不断恶化。

而母亲则保持着优秀的夫唱妇随精神,对这样的事情毫不上心。

简漪抚摸着脸颊,翻涌起一阵熟悉的绝望感。

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若非如此,她也一定会在自己丈夫身后表示认同地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吧。

这么想着,简漪缓步迈向自己的房间。

这是缓慢加温的锅炉。

而自己就将在这片污浊的温水中渐渐窒息而死。

——彻底崩溃的日子究竟会到来吗。

一定会吧。

毕竟自己已经濒临极限了。

简漪一心这么觉得。

走过厨房时,偶尔看见母亲手中的刀刃,

简漪停下脚步,默默地凝视起那样的瞬间起来。

如果把它捅进父亲的胸口,他会相信自己的精神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是她不知第几次的暗自诅咒。

每每到最后,反应过来的她终究会为这样的想法感到窘迫,随后快速打消。

究竟还能忍受几次呢。

——

恍惚之间,看见某个高瘦的黑色背影站在母亲身后。

其左手中,正拿着数秒前还在母亲手中的尖细利刃。

手间处理食材的工具不知为何凭空消失,感到困惑的母亲环顾四周,最终转过头去。

那个身影毫不犹豫地对着母亲的胸口猛力捅下。

血液像是喷泉那样散出,母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悲鸣便跌落在自己的血池中。

简漪当即尖叫起来。

听见响声的父亲从沙发上坐起,随后走向简漪的方向。

女人的尸体千真万确,男人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那个影子,那个影子——

简漪慌乱地四下查看,但厨房内除了女人合不上的眼睛之外,明明就什么都没有。

手中的异物感让自己不由得低头端详。

——那柄尖刀正好好地握在手中。

啊......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啊。

看啊,爸,我说什么来着。

震颤的父亲一声不吭地看向握住刀柄的简漪。

随后被失声大笑起来的女儿像是屠夫那般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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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也在看吧。”

男人愉快地看着公寓中的凶案结果。

“我已经看不见您的身影了,但您一定在这里看着我,对吗。”

“虽然更大的闹剧已然唾手可得,但我依旧想要在那之前再见您一面。”

“这家人没有任何理由便陷入惨杀中,您一定那么觉得。”

“我不明白您的仁慈之心从何而来,但对您来说这想必不忍卒视。”

“但现在的您除了畸形的能力之外,又能给予他们什么作为补偿呢。”

“若是取回完型的您,一定无所不能。”

“但您早已不是了。”

“若是要做些什么的话尽管去吧,我将实现往昔的您尚且完好时的旨意。”

男人停顿,最后一次怀着期待等待她的回答。

但并无回应。

“......看来我终究是无法再看到您一眼。”

“好吧,那就只好道别了。”

“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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