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时间,距离赵巧心离开已经过了三四分钟,从这里最近刚发生了杀人案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找找她的。
推开车门,我往前走了几步,一辆载着货物的蓝色小货车逆行而来。
赵巧心把车停的位置很奇怪,是一个不宽不窄的单行桥边,虽然留出了空隙足够来向的小轿车前进,但小货车就有点勉强了。
蓝色的小货车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拉下了车窗后,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伸出头来,冲我喊了一声,
“哥们,是你的车么?能不能把车挪一下?”
窄桥的两边都有路灯,对方戴了帽子,在灯光的作用下我没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帽子上的LOGO是那家连锁便利店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店服。
“行!”
我回应了一声,随后回到了车上,给车打上火后缓慢地退出了窄桥,小货车于是也缓慢行驶了过来,但它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两辆车相邻的时候停了下来,小货车司机拉下车窗后摸出了一根烟递了过来,
“谢谢了啊哥。”
我接过烟打量着他,本来听声音以为是个年轻人,但临近了才发现他年龄少说也有三十岁,身高更是有一米八几之多,挤在小小的驾驶室里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强行塞进铁罐的金枪鱼。
这么壮实的大小伙子不去外面闯,缩在一个县城里当店员?不对,这两天在县城里转了几圈,本地口音我也能听出来,这人口音也不像是本地的。
彼此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我稍微起了点兴趣,于是把凝视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对方倒是没什么感觉,递过烟后稍微打了个哈哈便收手关窗,操纵着货车离开了。
“……不对劲。”
我望着手里的那根香烟,思考了几秒,随后再次发动了引擎,将车调转过头后,我驾车朝着那辆货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人给我的感觉不对劲。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但至少,他应该不是个普通的老百姓。
警察这个职业十分特殊,由于业务上经常要和犯罪者打交道,但凡在这一行干得久的人都会被锻炼出一身不同于常人的气质,这一点在言行举止上都有所体现,而往往要在第一时间和犯人正面接触的刑侦队则更加明显。
处于便衣状态的刑警虽然有克制住自己的那些习惯,但下意识的眼神还是很难有所改变的,就更别提我刚才刻意使用的眼神了。
普通的老百姓被冷不丁这么一瞅都会觉得眼前这人阴沉沉的,不像个好人,进而把眼神挪开,但刚才那个和我对视的人却不一样。
他游刃有余,甚至正面迎击不带躲闪的。
这很奇怪。
回忆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脸,脸型较宽,双眼皮,浅棕色的瞳孔,眉毛较淡,鼻梁挺立,鼻尖突出……
将那张脸和脑子内记忆下来的那些A级通缉犯的脸比对了一下后,我没发现有类似的脸……但我不排除整容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我加足了油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便追上了那辆小货车。
追在后面打了一下转向灯后,小货车老老实实地减速靠边,我驾车绕前,迅速把车停了下来,货车也顺势被逼停,将手刹拉起后,我思考了半秒,将藏在怀里的手枪取了出来。
小货车司机从车窗那边探出了脑袋,一脸不解,我下车后径直走了过去,随后把枪口指向了对方,
“下车!”
“啊!?”小货车司机定睛一看,注意到那玩意是枪的瞬间,他表情完全懵了,连忙举起了手,“大哥我没钱!真没钱!”
“警察!下车!”为了防止误会,我把证亮了出来,“下车!我怀疑你运载危险物品!赶快下车!”
这样事实上是在滥用警察权力,但越靠近这个男人,我心里那危险的感觉就越强烈,虽然他现在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但越是如此,我内心的不安也就越强烈。
“下车!立刻!马上!”我晃动着手里的枪,厉声喝道。
不过在听到我是警察之后,那人忽然就放下了心来,举着双手下了车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说,“警察同志,我这载的都是些普通的货物……”
“普不普通不由你说了算。”我冷着脸回答。
接下里搜查的过程异常顺利,司机下了车后老老实实地走到了货车后面,将那些被黑色遮雨布蒙住的货物亮了出来。
都是一些纸箱封装好的商品,我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从外地邮递过来的日用杂物,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是在那之中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用黑色塑料布包裹着的东西,长度在一米七五左右,款大约为四十五厘米,爆黑色塑料布缠得结结实实,还有一定凹陷和凸起……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被裹住的人一样。
“把那东西拆开给我看看。”我说。
“啊?”司机听到这话,头一次出现了为难的神情。
“拆开!快!”我捕捉到了那一丝神情,立刻把枪对着了她。
“啊……好好好好!”
我看着他慢吞吞地走到那件货物旁,先是左右看了看,可能是在找用来撕开那塑料布的比较锋利的东西,但寻找无果,最后把挂在裤子上钥匙串掏了出来。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我,表情复杂地继续说,
“真的要打开吗?再收拾起来会很麻烦啊……”
“别废话!”
“……行吧”
在我的监视下,他终于是照办了,在他背过身的同时,我沉默着将手枪的保险解除,如果那个塑封的东西是我预料之中的玩意,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不会要他的命,可能的话我会射下半身,比如屁股,腿之类的。
毕竟警察只是负责逮捕犯人的,而不是制裁犯人的。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塑料薄膜被划开,里面的货物也被伴随着弹力抖落了出来,白色与银色交织在了一起,齐齐落在货车的车厢上。
“海绵和……脚手架?”我看着那些东西,有些不爽地皱起了眉。
“店里的货架坏掉了,所以向总部进了一批。”司机小哥表情有些怨气地继续说,“警察同志,您以为这是啥?”
“……好吧。”我眯着眼睛,将手枪的保险合上,将其揣回了怀里,“可能是我搞错了,抱歉了。”
“能解释清楚是最好了。”司机终于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指了指散落在货厢上的铁管,“收拾起来真的很麻烦诶……”
“抱歉了。”我说着回到了货车的车门旁,但我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了车门边,“为了以防万一,请您的身份证和驾驶证出示一下。”
“啊……好的。”司机刚过来听到这些还是楞了一下,看得出来他的不满情绪显著增加了,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驾驶室把证件拿了出来。
“哝。”他将证件递了过来的同时,又补了一句,“警察同志。”
“做什么?”我伸过去准备去拿证件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能检查一下您的警察证确认一下身份吗?”他扯着嘴角继续说,“毕竟我也遇到过假警……所以……您看?”
“拿去。”我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如果是那种看过一些网上写的东西的老百姓的话,或许是想借这种小小的反击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倘若他真是这么想的话,我反倒会松一口气。
但如果不是,那这个人就很危险了。
交换了证件后,我把身份证上的照片、驾驶证的照片和眼前这人比对了一番,确定没有大幅度整形的可能性后,又确认了一下证件的真伪,将身份证的号码全部硬记在脑海里后,我将它们还给了对方。
对方拿到我的警察证后只是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打电话去求证……看来刚才真的只是宣泄一下不满吗?
“嗯,谢谢配合,看来真的是我弄错了。”我表现出一副包含歉意的样子,对方买不买账且不谈,态度在哪个行业都是很重要的。
我此时此刻依旧打量着对方,那个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顾川”的小兄弟。
“行了行了!我还要送货呢!”顾川似乎被我这眼神盯得有点不爽,撇了撇嘴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驾驶座上。
我目送着他远去,在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自己踱步回到了车里,随后拿手机开始将那串身份证号记在了便签里,并且拿着车上自带的草稿纸和铅笔速写出了顾川的那张脸。
回宾馆之后我要在警务系统里查查这个人的档案。
至少要看看这个人的身份证信息有没有在通缉令上出现。
如果真的没有的话,这一次自己大概是失手了。
直觉不一定可靠,但警察那所谓的“直觉”是根据多年来的办案经验所汇集起来的一种由果溯因式的结论,所以准确度还是有一些的。
但如果出现办案经验以外的情况,那么这种直觉就是错觉了。
因此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就是对的,以往十次能有一次对就算不错的了。
“……错了的话就好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我禁不住低声喃喃起来,“如果错了的话。”
而这个时候,砰砰砰的敲窗声传来,我转过头,一窗之隔外是满脸怨气的赵巧心。
啊……情况紧急,把她给忘了。
我谨慎地拉下了车窗,下一秒就赵巧心的一腔怒气就迎面袭来,
“故意的吧!?您绝对是故意的吧?!之前我开走了一次车而已,这次您就要还我一次是吧?!之前王叔说你把搭档丢在路边的前科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您居然真的干得出来啊!我手机甚至都还在车上诶!你把我丢在野外是要干嘛啊……”
我在车里尴尬地笑笑,寻思着之后再找个时间解释。
这种时候解释是没用的,这是经验之谈。
但第二天,小城的血腥味又重了一层。
这个小城再次出现了尸体。
新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