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会停下来观察周围构成这个空间的物质。这除了让人倒胃的怪肉以外,剩下的,只有类似水泥的东西。这地方安静得几乎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我根本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对这造成这样的破坏。这是我在观察到石柱还有地面上各种怪异的超长裂纹时的感想,单凭那些肌肉组织分布乱七八糟的肉团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说不定这地下还藏着一种或一群巨物,我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紧张。但抛开自己吓自己的猜测不说,我觉得这些裂纹很有可能是在我来到这之后才开始慢慢出现的,因为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如果它们在我来之前就有了的话,那么刚开始在黑暗中乱跑的我绝对不可能不被绊倒。
当我猜想到裂纹和我的关联时,脑子长长地恍惚了一段时间。“这是我的恐惧,是我的,属于我的。”我对他说。我根本想不到我要对谁说,只是只知其感地在恍惚时重复这句话。
在这之后又过了很久,我遇到了一间狭窄的厕所。虽说四周仍是水泥和怪肉组成的墙壁,但面对它我却有种置身深山荒庙后门的感觉。它的入口处挂着两块被腐蚀得一捏就碎的腐木,就像周围的这一切一样,破碎,恶臭,腐朽,恐怖阴森之中还透露着岁月的长久。厕所里面跟外面一样,像藤蔓一样的肉团将每一处地方都紧紧包裹,通过观察它们的起伏,我勉强能猜出这间厕所里的东西。我被一旁跟我差不多高的肉柱吸引了注意力。我走上前吃力地扒开它包裹在表面的怪肉,果然,这是一座洗手台,受好奇心的驱使,我扭动了水龙头的把手。随着我的扭动,把手的关节处发出刺耳的噪音,伴着噪声的发出,水管上的铁屑在不断的剥落。“咔嚓”把手被我扭到了尽头,水管先是沉寂了一会儿,随后喷出了一大摊肉泥。我猜这只是怪肉在爬进去时所堵住的,便等了一会儿。直到肉泥淹到门槛上,水龙头才喷出流畅的液体,不过不是水,而是血水,我没有感到多大的失望,因为根本没抱有多大期望。在这样诡异的地方我找到正常的水才是奇怪的事。夹杂着血水的肉泥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我停留在原地看着不断喷出的血水出神,按照我记忆中的时间我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一直不饥不渴的我现在望着这滩血水却忽然感到干渴难耐。我清楚这种污血堵塞的锈水管中流出的血一定不正常,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将头伸了过去,大股大股的污血涌进我的嘴中,我心中一震,一处欲望的水库被打开,这看着像血的东西味道却如同葡萄汁一般甘甜,我就像尝到甜头的孩子一样狂饮着这血水。我感到那份不属于我的东西正随着这份刺激快速流失,我想要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但是也只能想着。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自我行动,但那份摄食的冲动却不停且强烈地传入我的脑中。哦!我愈加地不安!随着刺激的持续,我的行为也愈加疯狂,我开始啃食墙壁上的怪肉,这种正常人看了就会呕吐的东西却在我口中传来清甜的味道,这实在是太疯狂了,我发自内心的作呕,但这份不真实的美味感却强行侵入我的脑中。如同风暴般的癫狂情绪冲刷着我的神经,我感到四周逐渐模糊,那份异常的东西即将流失殆尽,而那份残缺的真正的我即将暴露在空荡荡的意识海中。
一瞬间,许多陌生的风景从我眼前闪过。林间自行车的铃声,枝叶间窜动的麻雀,女孩的笑声,像故事一样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因外来的意识消失而变得惊慌恐惧,但也因这份异常的适应力消失而回归了某种方面的清醒。
我不安地蜷缩在墙角,我不敢想象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身体里就像有昏恶的巨浪在翻滚,几乎要将我的魂魄拍碎。周围的景象迅速淡去,山一样沉重的湿热和粘稠朝我压了过来,我再次惊醒——睁开眼,腥臭的肉壁直逼在我面前!哦——我想要尖叫,口中却被肉团所入侵。这些狰狞恶臭的肉团!它们在似乎将要我吞噬般地蠕动!—————————————
“啊————!”
我哑声尖叫着从梦中惊醒,胃中一阵翻腾,随后当场吐了出来。
“哎!小伙子,你没事吧?”前排的司机看着后视镜关切地问我。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晕车”我向司机解释道。话是如此,出于关心,司机还是特意在路边停了停让我坐到了前排。
一路上我一直开着车窗吹着冷风,却怎么也吹不掉那仿佛寄生在我脑中的诡异梦境。好心的司机以为我是心情不好便一直和我聊天说笑,但我只是用“嗯”“啊”“这样啊”之类的词应付着。我知道这样对待人家的好意很抱歉,可此时我的思绪全缠绕在那梦境诡异无序的迷宫中。车窗外映射出的是繁华美丽的市区夜景,此刻并没有幻觉将现实干扰,可我的心却无法染上这对繁华的喜悦。因为它的里面已经满溢,满溢出来的忧伤和恐惧。
之后过了半小时左右,车将我送到了家门前。付车钱时,关于我吐了后座一地这件事尽管司机说没事,但我还是偷偷多付了他几十块钱。进到屋内后我直接瘫倒在卧室的床上,我的脑中仍在止不住地回忆那梦中的诡异场景。那梦中的人是夏医生吗?她原本不是在电梯里吗?为什么忽然到了那片恐怖的空间中?那梦中人的体验就像是忽然灵魂置换似的将那梦中未完的痛苦转移到了我身上。这种异我的痛苦跟之前早上看到的那幕幻觉所产生的痛苦类似,但前者要更加沉重,持久。我竭力不去回忆那些东西,我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我脑中恐惧的东西所变化出来的幻觉。夏医生,还有那些出现在我幻觉中的人,他们现在肯定安稳度着日子。夏医生说过有能力帮我,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我积极配合一定会痊愈的!我反复地这样自我安慰着,就像是焦虑症患者一样重复着用一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低效地麻痹自己。我越念越气,气到我胸口快要炸开,头脑发热的我又拿墙壁发泄了怒气,与之一同泄去的,还有缠在我身上的恐惧。我对着这堵布满我拳印和血迹的墙壁发呆,一时想不起这上面的坑洞分别是我哪几次发火。可能是小时候受了什么已经被我遗忘的刺激,又或是我天生的,无论何种强烈的情感在我心中很快就会转变为同等的愤怒。在日常生活中,这是个相当讨厌的怪毛病,但在目前看来,这份怪异反倒对我起到了一种保护作用,以至于我不被幻觉持续折磨。
今晚我没有丝毫睡意,虽然没有刚开始那么难以忍受,但胸口的燥热依旧散之不去。我从床上起身,对着电脑出神。最终,烦闷和无聊促使我打开电脑找些事做。犹豫了片刻后我打开了wps,写上了这几天的所经所感,没耐心的人看了肯定会妄下评论,在我眼前留下“逻辑混乱”“记流水账”之类的话。
将文写完后我的情绪明显平静了许多,睡意同时也席卷而来。我的头沉沉的,一但放松就会立刻睡倒过去。今晚我莫名不想睡在床上,强忍着睡意,我将枕头搬到了电脑前,随后打开音乐,关掉显示屏,便“咚”地砸在枕头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