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的阿丽斯托天气好转了一些,虽然完全称不上晴朗,但起码有了一丝光亮,也可能是到了白天的缘故。
极黑的云层有了扩散的迹象,几缕阳光穿过云层稀疏的缝隙,照在大地上。
如果是在平时,这些阳光完全不会入人们的法眼,多看它一会感觉都是在浪费时间。
但在这不知被黑暗淹没了多久的城镇,这一缕阳光足以让人们驻足良久。
绝望中哪怕最微小的希望都足以让人为之欣喜若狂,这也是很多人喜欢悲剧故事的原因,不止是因为病态的心理喜欢看着虚构的人物遭受折磨,而感到兴奋,更是在期待希望的出现,希望事情能出现转机。
我一早就被黄泉叫起来跟她去清理战场,她说顺便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大致的情况,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她出去了。
已经有许多人在清理着恶鬼的尸体了,成堆的小型鬼被堆在推车上拉走。
“天气放晴了,看来有几天休息时间了。”
黄泉舒展了下胳膊,伸了个懒腰。
“这些尸体会怎样处理呢。”我问黄泉,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引发瘟疫。
“堆到城外的山沟里,会有别的城镇的人来拉走烧掉的。”
“是这样啊。”
这样处理虽然会耽搁几天,增大病毒散播的可能,但确实以阿丽斯托的现状,是没有办法处理如此多尸体的,那些尸体起码有几百具。
我还想问大型恶鬼怎么处理,发现黄泉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趣,有些心不在焉,默默的向四周瞟着,只好闭了嘴。
地面因为埋在下面火药的爆炸,留下了一个个焦黑的大坑。还有很多恶鬼的残肢没来得及处理,看着让我十分难受。
黄泉明显情绪发生了很大波动,是那个青年,他本来英俊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痛苦,完全扭曲了,看来他死前想要咬舌自尽,却没有成功,半截舌头一样的东西挂在衣领上。
这方法并不能让人立刻死去,只会因为大出血加大痛苦。
因为内部肾脏受损,他的七窍出了很多血,干枯在脸上,像是带着一个血做的赤红面具。
我在想一个问题,恶鬼的存在只是为了惩罚人类吗,那这未免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随便几场天灾都要直接的多。
还是说是因为世间的两面性,自然环境带给我们幸福快乐的同时,相对的由恶鬼带来痛苦与悲伤。
黄泉用颤抖的双手帮他闭上了无法瞑目的双眼,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接着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里面夹着的几张照片掉在了地上,是一个女人。
我蹲下捡起来递给了黄泉,照片中的女人笑的很灿烂,与他的年龄相似,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吧。
“去年的这时候他还成天说等着结婚要让我们去喝喜酒,如今永远不可能了……”
黄泉有些感伤,在我的印象中她像个没有感情的人,从来都很冷静,可能他认为人情世故会干扰她做事的效率。
如今我发现可能是让她难以承受的事发生的太多,她才变得如此坚韧的吧,也可以说使她渐渐麻木了。
黄泉的长相完全不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可能以前她也是个温柔,多愁善感的小女孩,是命运把她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陪她默默地站着,我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虽然眼前的场面也让我十分难受,但毕竟只与他有一面之缘,我有更在意的事情。
人类看着人类的尸体会十分反感,而如果换成其他动物就会好很多。我如今看着他的尸体没有很反感,也没有对恶鬼极度的憎恶,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与身边真正的人类格格不入。
善良是如何定义的,不知从何时起我已搞不清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不属于任何种族,只是变成宿鬼之人前是人类,才会产生必须除掉恶鬼的想法。
我正愣神,黄泉已经找来收尸袋把他的尸体装了起来。
“把重要的事忘了,要给你介绍这里基本的结构。”
黄泉眼角没有擦净的泪痕暴露了她强忍着的情绪。
“黄泉姐,这些本来也没什么介绍的必要吧,其实感情没必要强忍着,难受偶尔发泄出来会好很多。”
她看我这么说,表情明显有些动摇,但强压了回去。
“你懂什么啊,小屁孩,这里的三条街道分为……”
她嘴上说着,眼睛噙满了泪花。
“我身边的人在不断的离去,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一定压抑了太久,声音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话语与之前的冷漠完全不同,掺杂着感情。
世上本无无情人,但她必须强装出无情冷酷的样子,就算心里再难受也不能向身边人表露出来。
最后,她还是把感情压了回去。
“黄泉姐,这些恶鬼大量出现是从何时开始的?”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
一个多月前吗?大概是我们将破军彻底击败的时候。
“恶鬼发起过多少次进攻?”
“大概有五六次了,本来这里有近千人的,哎……”
“国家为什么没有继续增援呢?”
“上头只是下达了命令誓死也要守住阿丽斯托,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撤退。”
有个很奇怪的点,这些恶鬼只会直直向着几条道路前进,就像有什么在召唤着它们。
昨天有漏网之鱼跑到了阿丽斯托的后城门,他们也并不出去而是会转头跑回来。
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挥之不去,但仅通过这些信息我并不能梳理出清晰的思路。
我想起昨天那个蜘蛛发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像是要传达什么给我。
像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与破军发出的声音有些相似,但我因为完全觉醒缺失了那段记忆。
与破军也有联系吗……
脑子很乱,想不通我也不想继续想了,在想下去只会增添无数个可能,那样会更加难以理清。
我看向昨天那些蜘蛛样子的大型恶鬼它们的身体似乎在慢慢消逝,比昨天的体型小了很多,看来这些尸体并不需要处理,自己会慢慢消失。
“回去吧,这里交给他们就好了。”
黄泉的神色恢复了镇定,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说到。
我回到夜霖休息的房间,补充充足的营养加快了不少她恢复的速度,正在陪望月玩着游戏。
“你还有心情和望月做游戏,我昨天可以差点死在外面。”
我看夜霖恢复的很好,开玩笑的对她说。
夜霖却当了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急忙说是开玩笑了,从背后抱住她,说要帮她检查一下身体。
她被我抱住神情很慌张,这完全不像夜霖的作风,从来都是她主动对我进行肢体骚扰的。
“怎么了,姐姐帮你检查身体还害羞了。”
“没有,就是你这样我还会很为难。”
“啊,为什么啊。”
我说着朝她的胸前的两个凸起抓去。
夜霖脸上泛着潮红,用手去阻挡我的魔爪。但她虚弱的身子哪里有力量抵抗。
“你再这样我真忍不住要吸你的血了。”
夜霖大叫着,把我扑倒在了床上,两个尖牙早已从牙床伸了出来。血盆大口朝我的脖颈伸了过来。
“我错了,放过我吧。”
我真是欲哭无泪,还以为夜霖长大了,懂得羞耻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
脖子上两个针扎似的血孔还在向外滴着血,钻心的疼,我只好用双手捂住减轻些疼痛感。
夜霖似乎进入了贤者时间,不断给我道着歉,说自己被鬼迷了心窍。
望月也学着她的样子呜呜叫着给我作揖。
我一阵无语。
夜霖喝了我的血瞬间精神了很多,说为了报答我,下次恶鬼来临要和我一起去。
我有些生气,对她说你愿意去就去,被恶鬼咬死才好。
她却听不出来我生气了,说能原谅她就好。
夜霖总是这样精神大条,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能一直坚守自己的信念吧。
不去想那么多,遵循自己的内心做事,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吃完午饭,黄泉领着浩浩荡荡的上百人去墓场举办葬礼。这里似乎从没有受到过恶鬼的侵袭,一片祥和。
一排排塔柏像是要将这里与外界隔开,保卫着中心的墓园。
无数白色的菊花包围着整齐排列的墓碑,有的墓碑上还有已经干枯却没有收走的花束。
谁也想不到一个月以前这里还是富饶和平的城镇,现在却会变成一片断壁残垣。
恶鬼也懂得要让逝者安息,所以没有侵入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吗。
又或者它们把死去的人当做了同类。
无字的墓碑,简陋的棺材,破损的残尸……
战争是残酷的,牺牲也是无法避免的,以后这里会有更多的墓碑被竖立起来。
也许是我,也许是夜霖,亦或是黄泉……
或者,所有人。
这是上天安排的命运,我们只能尽力去抵抗。
其他两名战士的残肢也放进棺材埋进了土里。
新添的三个墓碑在微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忧伤,他们永远的沉睡在了这花海里。
黄泉轻轻将一张那青年妻子的照片放到了墓碑上,微风吹过,似乎画中女人的头发都在随风飘舞。
愿你们来生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