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乌云密布的缘故,这里的时间变化很难辨别,但身体里的生物钟告诉我天色已经不早了。
从进入阿丽斯托那股恶鬼独有的味道就在干扰着我的神经,那气味如今越发浓烈了,我的大脑都在因为那味道而颤抖。
从成为宿鬼之人开始我就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说它是气味不如说是从我心里产生的感觉,疯狂而残暴,可能夜霖说的没错,我被附身的格外严重,我经常会感觉那些恶鬼是我的同类。
黄泉回来了,身边跟了几个大概是各个小队队长的人,在边吃饭边布置着战术。
那些人穿着绿色的野战服,简陋的枪械摆在桌子旁,可能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些发射火药的东西对人效果还不错,对于恶鬼并没有很明显的作用,语气很沉重。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这里有三条主要街道,分成三个战区。我处在的是恶鬼最多,布防人数也相对较多的主要战区。
关于战术的东西并没有详细描述,更多的是一片沉默,可能他们已经知道过一会就会有无数的人在战斗中死去。
战争是残酷的,而与恶鬼战斗会更加残酷。生死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得了。
我草草吃了一些就又盛了一碗去喂夜霖了。望月似乎也感到了气氛的压抑,脸上藏不住的露出了惊恐。
我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只是一些恶鬼罢了,我会好好的把它们打跑的。
我自己都感觉说的话很没底气,望月看出来了,装出坚定的样子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写到我要答应她平安的回来。
会的,我不仅会平安回来,我会保护更多人。
人是需要靠着心理暗示获得安慰的奇怪生物。
喂夜霖吃完饭,她对我说,
“无月,恶鬼的数量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要多加小心,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的。”
我问夜霖有没有想过恶鬼是怎么产生的。
她说听到过三个说法,第一个说法说恶鬼是人死后变成的,第二个说是由人心的黑暗具象化产生的,还有一个说法虽然有些离谱,但我却感觉这个最有可能。
恶鬼是神造出来给予人类的天罚。
“快要来了,走吧,无月。”
黄泉对我说。
我和望月与夜霖说我去去就回,跟着他们出了门。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就算不依靠生物钟也知道时间不早了。
在街道的尽头黑气汇聚在一起,变成一团雾,不断扩大着,像是要吞噬整条街道才肯罢休。
街道两旁的残破屋子里藏着战士,只要那些恶鬼一聚过来,他们就会跑出来点燃埋在路面下火药的引线。
几百名持枪的战士在离那团黑雾几百米的战壕里严阵以待。
除了我大概还有十几个宿鬼之人,他们分散在数个小队中,我被分在了黄泉的队伍里,与她待在一起。
这些战壕如果是应对小型恶鬼应该绰绰有余,但面对比人类大几十甚至几百倍的大型恶鬼,我不认为会有什么作用,那些恶鬼只是踩在地面可能都会把这些沟壑震塌。
突然我心里一阵压抑,要来了。
黑雾中无数的恶鬼冲了出来,只是大致估计一下数量都无法做到,就如同天上的乌云,数也数不清。
这些恶鬼长相称得上千奇百怪,甚至有类人形的,只是头上长着山羊一样的长角,显得很诡异。
密密麻麻的恶鬼朝着这些还没被占领的地方冲过来。黑压压一片,无数鬼瞳发着红光。
夜霖说的没错,是天罚,是神在惩罚作恶太多的人类,阿丽斯托成为了神怒的牺牲品,也可能阿丽斯托本来就是罪恶之城。
恶鬼互相拥挤着,朝仅剩的建筑冲过来。
那些埋伏起来的战士按照事先布置的战术,等他们聚集起数量引爆了火药。
无数火蛇从地面冲出来,仿佛盛开的红蔷薇。
火光似要冲破天幕,把黑暗的深夜照的通明一片。
恶鬼哀嚎着,身上着着火却仍在向前冲着。
无数器官断肢飞舞在空中,撒着绿色的血液。
就算前面无数同类葬身火海后面的恶鬼也没有丝毫畏惧,不断踏过那些焦黑的尸体。
我可以感觉到就连黄泉抓着刀鞘的手也在颤抖,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撼了。
世间万物分为两种,生物与死物,而如今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了,除此之外还有恶鬼这样的存在。
它们构造是生物,有痛觉,却完全不会畏惧,不会怜悯,是生物更像死物。
有因才有果,有果就有因。
而眼前的恶鬼可能是那无关因果的业,没有原因,但确实存在着,如同业火灼烧着这世界。
那些战士有的跑不及被恶鬼追上,摁在地上,撕扯的四分五裂。
其中我看到了刚才还在一起吃饭的那个青年,我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哀嚎声。
几个恶鬼从两端抓着他的身体,用力撕扯着。
他的身体完全禁受不住恶鬼的力量,被从中撕裂开来,下半身只剩下骨架通过胯骨与上身相连。无数器官混杂着鲜血与体液,从断口掉落出来,后面的恶鬼围过来,长着尖角的脑袋下血盆大口早已撕咬起来……
我清楚的看到黄泉的手在颤抖,她在按耐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在眼前被蹂躏,她一定很悲愤。
但如果她忍不住冲上去,那身后无数人会一起冲上去,战场会陷入混乱,甚至导致全军覆没。
她只能忍耐再忍耐。
他不久前还与我们在一起吃饭,承诺过会完美完成任务,如今却变成了恶鬼的腹中餐,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黄泉脸上落下两行眼泪,手指把剑鞘都摁凹了下去。
我拔出怀蝶释,朝那些恶鬼用力的挥舞,伴随着白蝶的剑气,将那些恶鬼砍成了两半,同时也结束了那几个跑慢了的战士的生命。
至少让他们能痛快的死去吧……
黄泉见我动了手,一生令下,无数枪声响起,真正的战斗打响了。
“他们是光荣的,至少让他们的一些残肢保留下来,也好给他们家里人一个交代。”
悲怆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着,不断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为了阿丽斯托,为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恶鬼受到攻击,不再顾及身下的尸体,海浪一样朝着战壕涌过来。
枪口火光四射,恶鬼不断的应声倒地。
我也不停的挥舞着怀蝶释,斩断着这罪恶的业火。
火力还算不错,恶鬼被控制在了战壕前几十米处。
堆积起的尸体也起到了一定的阻挡作用,妨碍着他们前进的脚步。
地面却突然颤抖起来,几只足有十几米高的蜘蛛似的鬼物从黑雾中显现了出来。
它们的腿十分长,占了身高的一多半,细长的四肢上是一个磨盘似的黑色甲壳,上面长着通红的双眼,嘴里吐着绿色的汁液。
身上也长满了囊带一样的东西,不断从里面流出绿色的汁液,把身下的地面都染成了绿色。
踏动柱子一样的四肢,踩在脚下的小型鬼身上朝战壕爬了过来。
似乎这是最后一波攻势了,黑雾中没有新的恶鬼产生了,雾的本身也在不断消散。
子弹打在这些蜘蛛身上,发出打在钢铁上的砰砰声,只能擦破一些外皮,显然该我们出场了。
枪击停了下来,各个战壕里的宿鬼之人都来到了地面上,我也跟着黄泉跳到了地面上。
各种特殊材质制成的武器在黑夜中闪闪发着光。
“各位正义的宿鬼之人们,谢谢你们的帮助,四人一组,加油各位。”
一共有十一个宿鬼之人,加上黄泉,正好四人一组对付三只蜘蛛。
我和黄泉,还有她的手下那个长头发男人再加上一个戴面具的人一起。
那人打扮的像是人形的恶鬼一样,带着纯白的面具,上面画着红色的鬼脸,手里拿着一个足有百斤重的链锤,我无法分辨他的性别。
他力气很大,一锤就把那恶鬼打的跪了下来,它的四肢完全被打弯了。
我们三个跳到它黑色甲壳般的后背上不断的向下刺着。
绿色的毒液四处飞舞,溅到身上,衣服腐蚀出一个个破洞,皮肤也感觉被火烧一样。
得速战速决。
怀蝶,拜托了,借予我力量吧。
从上次觉醒后,我感觉我可以使用一些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了。
无数白蝶环绕在刀刃四周混合着白光刺穿了那鬼物的身体。
它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征兆,只有四肢还不断的抽搐着,产生着生理反应。
我感觉莫名的不安。
溅到嘴角的绿色汁液不知是毒液还是它的血,我用舌头把这些血液舔舐到嘴里,又是同样的感觉,同类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是杀人犯,第一次杀了许多人后那种罪恶感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混杂着刺激与继续杀戮的冲动……
那蜘蛛的甲壳被刺出了一个大洞,其他几人去帮助其他人了,我仍站在它的背上。
我有些怀疑自己在成为宿鬼之人之前是作为什么存在的。
我是人,或者我生来就是鬼。
为什么我会在杀掉恶鬼后产生罪恶感。
我听到脚下的蜘蛛似乎在发着微弱的声音,很熟悉,但我怎么也无法知晓其中的含义。
就像是几百甚至几千年前我曾经也和它说着同样的语言,如今这遗忘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
夜霖说我们要做的是终结罪恶,不管它是人是鬼,但如果人犯下了罪恶我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作为一个纯粹的人时的想法。
我也无法作为纯粹的恶鬼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