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还挂满没有愈合伤口的身体在街道上溜达着。
可能因为鬼神的力量我恢复的很快,只是几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街道上仍旧热闹非凡,人流不断的在身前穿梭,我却无法像初来此地时那样欣喜无忧了。
这些天我只是不断的因为疼痛醒过来,又因为困意睡去。以致产生了短短几天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的感觉。
街道两旁的绿色植物还没有入秋便有了发黄的迹象。
因为要处理男主人弟弟的葬礼,旅馆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我看着停止营业四个大字莫名的感觉很伤感。
可能几天前男主人的弟弟还在旅馆前绿油油的梧桐树下思考着怎样去挣一些钱补贴家用,如今却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但因为自己的特殊,我只能站在中立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无法单纯作为一个人。
鵺只是每天吃着各种动物的腐肉度日,它也没有伤害任何人,自己的孩子却突然要被抓去换钱。
在它的世界里,男主人的弟弟就是罪恶,它只是在惩罚罪恶。
而在常人的世界里,可能认为鵺太过残暴,没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没有存在的价值。
我会为了去晚了没有救下男主人的弟弟而愧疚,也会因为把鵺打伤,无法照顾自己的幼崽们难过。
只有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物种,在莫名的战斗中伤害着别人。
我曾经感觉宿鬼之人是伟大而正义的存在,如今我却难以理解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女主人却很感谢我们,看到遍体鳞伤的我总是满脸歉意的和我道歉,说是自己的弟弟太任性了。
这更加重了我的罪恶感,我感觉自己不配享受她的关心。
过路人厌恶的话语偶尔传来,我似乎也能接受了。
他们说的可能也没有错。
“无月,回来吃饭吧。”
是青儿姐,也就是饭店的女主人。
自从我们把她弟弟的尸体带回来后,她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着我们,提供我们衣食住行。
我很感激,更多的却是愧疚。
我配不上她的温柔,便决定伤好就离开,以后再来报答她的恩情。
耐不住我不停的要求,青儿姐同意我做一些身体能够负担的工作。
饭后我和她一起洗碗,她和我说弟弟的葬礼告一段落了,准备去旅游散散心,希望我和夜霖也能一起去。
我想要拒绝却开不了口。
眼前的青儿姐瘦小却很干练,眼神疲惫却掩饰不住温柔。
时光在她清秀的脸上留下了许多刻痕,却无法改变她从心散发出的善良。
我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有一个姐姐,在伤悲时安慰自己,教导自己,现在她出现了,我却感觉没有资格去做她的妹妹。
人总是这样,面对善意很难去拒绝,更希望能够被温柔以待。
我似乎把难过表露了出来,青儿姐把我抱进她的怀里,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无月,有什么心事吗。”
我知道她无法理解,但还是把自己的想不通以及对她的愧疚说了出来。
她听我说着手上加了些力气,似乎想把我抱的更紧一点。
“无月,虽然你的想法有些我并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没有你们,我可能连弟弟的尸首都见不到,我又怎么会埋怨你呢。”
她可能因为最近太劳累,脸上充满了疲态,眼神却如秋水般温柔。
“你身上为了救他留下的满身伤痕我用一生都无法报答,你为什么还要埋怨自己呢。我认为人做错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尽管惩罚他的是令人讨厌的东西。”
路人在他们眼中我们更像个工具,需要的时候用一用,不需要时就离得远远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对我也产生了影响。
说的人多了,甚至连我都默认了。
青儿姐却完全不同,听了她的话我记起了自己是人,活生生的人。
想着我轻松了不少,多亏了青儿姐。
“我会去的,我从小就想一家人去旅游,美梦成真了。”
青儿姐看我都有心情开玩笑了,也很开心,笑着让我去洗澡吧,这些碗她来刷就好了。
我也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便答应了。
本来想去木桶里泡一下澡,刚一进去我就跳了出来,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承受不住水温又有了裂开的迹象。
我只能用木勺舀起水,小心翼翼的往身上浇着。
夜霖也来洗澡了,她看到我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还有心情笑,她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我舀起一勺水就准备浇到她身上,转过头我才看到,她白嫩的后背上布满了伤口,她伤的这么严重吗。
我一直以为她还有力气把我和男主人弟弟的半截身体背回来应该受伤不重,看来我错了,她只是很坚强,没有说出来。
我慢慢的帮她浇着水,夜霖也恢复了高冷,默默的想着什么。
我心里闷闷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大早我们就坐上了马车,男主人充当了马夫的职责,骑着马慢慢的前进着。
我和夜霖都换上了青儿姐的衣服,对于这种花花绿绿的衣服夜霖似乎很不适应,一会转转衣领,一会扣开扣子又扣上。
但我知道她很开心,这样平淡的生活是她一直所向往的。
夜霖穿了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显得肌肤白嫩非常,但手臂上的几道伤疤也没有了掩盖,露了出来。
青儿姐显然看到很心疼,把夜霖一把搂到了怀里,夸她真可爱。
我看着夜霖羞红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一物降一物,高冷的夜霖也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欢声笑语中我们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充满田园气息的小村庄。
这种寂静与清新是喧闹的城市里完全见不到的,碧蓝的天空与城镇中的黄沙漫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无法想象相隔不远的两地差别会如此之大,就像这奇怪的世界,青儿姐如此善解人意,路人们却那样尖酸刻薄。
阳光直射进鱼塘里,照的水面都成了金黄色,不时有几只小鱼冒出头吐几个泡泡。
我和夜霖虽然从小生活在类似的环境下,突然在回到这样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的激动,开心。
我和夜霖因为身体问题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眼前的麦田风一吹起激起无数麦浪。
虽然麦田还没有完全变得金黄,但眼前的景象也很让我触景生情,曾经我们不知道多少次在放学后奔跑在这样的麦田里。
如今已经无法回去了。
靠在石头上的怀蝶释也闪起了淡淡的青光。怀蝶,是你也想起了从前的美好吗。
就这么坐到天色开始暗起来,我们才坐回了回去的马车。
青儿夫妇玩的也很开心,说有时间还要再来玩。
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快乐就好了。但生活永远无法如此尽如人意。
第二天,我和夜霖去了她爷爷说的宿鬼之人的组织。
说是组织却感觉不到任何团结与友好,偶尔进出的人大多孤身一人,接到任务就离开,没有一句废话。
这里的管理者是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加上满脸的严肃让人感觉很难接近。
她快速的给我们讲解了一下组织的规则,做了个登记,就默默的坐回了椅子上,似乎说一句祝你好运都是废话。
据她说这里的任务按要对抗敌人的难度分等级,接上就会给相应的报酬,但不管能不能完成都要去执行。每个月至少要完成两个任务,不然会受到惩罚。
我们便决定试着接一个任务,和她说后她并没有做任何讲解只是拿出了很多信封。
她说要选择后才能打开,虽然报酬都是五枚金币,但任务是随机的。
我们只好选了最上面一封,这信似乎是居民发来的,信中说要求雇佣两个红眼去捕捉几只腓腓。
信里的内容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充满了蔑视,似乎我们只是工具,可以任由别人掌控。
我又想起来之前妈妈说过的是为了活下去才要尝试借助魔鬼的力量,现在的任务与这完全相驳。
黑衣女人似乎看我脸色不对劲,对我说接受了任务便无法反悔,而且你每个月不做够两个任务,后果自负,我们住在哪个旅店,出生在哪,他们都知道,不想让身边的人受连累就老实一点。
我听了她的话满腔都是怒火,但我想到自己在乎的人们就没了拒绝的勇气。
他们显然在监视我们,就算我们不过来,一定也会去找我们。
与我想象中的宿鬼之人完全不同,我切实感觉到自己只是一个工具。
我对夜霖说了我的想法,她说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些。
村子里一直惧怕的除了鬼神,其实还有这个国家,如果谁没有去尝试借助恶鬼的力量,就会被关起来,折磨致死。
我们生在那里其实已经被注定好了命运,也只能接受。
我听夜霖说完,早已怒火焚身,就为了这些村民就要承受那些痛苦,只是为了来被当做工具。
夜霖对我说她并不是为了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现在只能忍耐,磨练自己变强。
她蓝红色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想来我的眼睛也早已变成了这样。
为了打开这鸟笼,只有不断的锻炼,不断的吃着嗟来之食,变强,直到能够打破这鸟笼。
而不是去祈求拿着钥匙的人,那样就算逃回来也会被再次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