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我会习惯性地述说伤心的故事,今天要讲的就是金顶的故事。
黑夜,一辆汽车在无人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而去,目的地:金顶。
金顶是连绵不绝的巴蜀山脉中一处最有名的景点。
这处景点乃是陡壁悬崖前的狭窄落脚地,传说日出之时,人若有缘便可偶遇佛光,在此大彻大悟,得道登顶,故被人尊称为金顶。
驾车的是一个叫竹二的年轻人。
竹二,这个只有二十四五的年轻人,本应朝气蓬勃,可你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血色,因为已经整整一周没有睡着觉的他,正被回忆折磨。
一些不应该有的回忆让竹二这几天只能勉强喝下几盒牛奶,迷上一会眼睛,因为他实在是坐立难安。
竹二失恋了,对年轻人来说,失恋并不可怕,可对他来说,爱和恨就如同绕不过的蟒蛇,已紧紧在他心胸口缠绕,勒住他的脖子,好似要将他活活窒息。
所以,他拼命挣扎,要摆脱宿命中的这一劫难。
哪里能摆脱这难熬的劫难?
竹二苦思冥想,直到记忆最深处的地方给了他方向。
“这是哪里?”
“金顶?”
竹二努力回想着幼时残缺的记忆,金顶成为他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他思索起来,恍惚中有种感觉自己的记忆由金顶而起,那里有他要的答案。
“或许我可以去那里重新开始,或许我能去那里回到过去。”
不管这想竹二刚燃起这个希望,就抓起车钥匙开车疾驰而去,哪管这是什么时候,这陌生又安静的道路反而让他有种难得的安宁。
这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你和他一样,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头始终挂念着某种再也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会不顾一切要尽快了结此事。
现在竹二已经手握方向盘驱车足足四个小时,他干枯的嘴唇已裂开缝隙,可这一半的路程都还未到。
好在竹二没有疲劳的感觉,金顶对他来说就是解药,为情所困的他最渴望的解药,一分钟的时间本都是不愿被耽搁的。
可就算竹二是铁打的,汽车也不是。
快跑空的油箱,让汽车极不情愿地开进服务区,在那里油箱再次饱和,汽车到底的油门声发出咆哮声,划破这死静般的夜晚,宛如放纵的野马,发出阵阵嘶鸣。
这时,一个影子挡在竹二即将脱缰的野马前,在汽车的大灯明晃晃的照射中对他挥动着双手。
竹二很疑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的确是一个影子,影子的主人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裙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隔得老远就挥舞着双手,拦停竹二的车。
“嗯?”竹二摇下车窗,等待着女人的回答。
“顺路,搭个车。”女人说得很自然,就像竹二是她熟识的朋友一般。
这莫名的话瞬间就让竹二升起无数的疑云,这是要抢劫还是准备仙人跳?不过,犹豫后,在女人恳求的目光下,竹二还是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这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和想法,只是源自那似曾相识的黑色职业裙太像某个女人,竹二不愿意拒绝才是。
就这样,半路搭着奇怪而陌生的女人,竹二继续着路途,目的地:金顶。
一路上,副驾驶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她发现竹二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到自己裙子上的时候,不自主地往边上缩紧了身体。
渐渐竹二发现身边女人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特别是当自己余光落到那盖不住大腿的职业裙时,她颤抖得更加厉害。
竹二笑了,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大笑的他为自己的恶作剧很是得意。
终于,一路无言的路途到了顺路的终点,这是金顶的脚下,路到此已是尽头。两人无言地下了车,在女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竹二已打着手机微弱的光,准备趁着夜色到达记忆的起点。
“你要去哪里?”女人的声音很小,夹杂着疑惑与恐惧。
竹二道:“金顶。”
女人道:“啊?去哪里做什么?”
竹二道:“许愿。”
“你。。。。。。”女人突然害怕起来,在竹二逐渐消失的影子后面又跟了上去,提醒旅道,“你知道吗,金顶又叫隔断崖。”
“我知道。”竹二停下脚步,回头平静地笑着,“望破人生的金顶本就是隔断生死的悬崖。”
“那你还去?你是不是疯了?”
女人焦急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接着解释道:“去金顶的山路根本没有开发,全是峭壁,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山崖。”
竹二的眼睛并没有因此而闪烁,反而借着灯光又看了两眼女人的裙子。
“你的裙子很好看,如果我能回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多看两眼。”
这是竹二面对劝阻最后的回答,他已经迈开脚步,沿着小路走了上去。这本应是一次孤独的攀爬,可身后的女人却偏偏跑到了他的前面,破坏掉竹二最享受的宁静。
竹二抬头就看见女人的黑色裙子,就顺带看见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竹二并不是圣人,本应动心的他只因此更加地伤心。
曾有那么同样的女人给了他无数的机会,他却视而不见;失去后的悔悟又有什么意义?
“到了金顶又能怎样?真的就能有答案?”竹二有些怀疑。
这一怀疑无疑让竹二忘记此行的目的,强蹦起来的注意力也随之溃散,攀爬到半路中他只觉头脑轰鸣,一种倦意袭来。
他攀附在峭壁的小道上,看着脚底深不见底的悬崖,有一种要放手的冲动。
“你在看什么啦?”
原来女人听见背后没有攀爬的响动,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看见竹二古怪的神情,顿时明白许多。
“悬崖不好看,至少没有我裙子好看,你要看就看我裙子。”
这贸然出口的话,说完连女人都脸红到脖子根处。
竹二也愣住片刻,突然改了口:“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不想你死。”女人沉默半响,面对竹二的叹气,憋红的脸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很有趣,只是很遗憾不能继续陪你走了。”
“我知道,天要亮了。”竹二那消沉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伸手往那裙子摸去,果然,如他所料,只是虚无的空气。
“你很胆大,真的一点也不怕我?”女人被这唐突的一摸,更是奇怪,“你这样的人好少见。”
竹二遗憾地低头:“若是真的该多好。”
“要是碰到真的,你就必死无疑。”女人的眼神一改先前的害怕,变得阴森毒辣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寒冷。
“哈哈哈哈。”竹二就像听到让人捧腹的笑话般,笑得甚是开怀。
女人的变化让他已有些疯癫,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当然,这一切在当时的竹二看来并不重要,他只是在狂笑后瘫坐在地上,“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回到过去的办法?”
女人嗤之以鼻:“没有,这是不可能的事。”
竹二点破女人的目的:“你本不是找个替身吗?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那黑色的职业裙太像了,可是你不知道,那枚纽扣是她掉了,我缝上去的,绝无仅有。”
“你演得很好,如果变成她的样子,我真心甘情愿被你替身。”
面对女人毒蛇般不眨眼的目光,竹二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一切,就不再多说一句,越过女人漂浮不定的身躯,往上奋力攀爬。
一人一影,一前一后,半个小时后,竹二第二次来到梦中的金顶。
这最顶端的峭壁边上,有处岩石从山体延展伸了出来。
这岩石上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岩石下就是无尽的深渊。
竹二站了上去,冷风吹过脸颊,感受着绝望和痛楚。
多少人,在这里进行思考和选择。
又有多少人选择是对的?
我该回头吗?
得不到答案的竹二就这样一直站着,身后站着的还有那个女人。
“传说是不是真的?”女人开了口,“我听说这里不仅可以隔断人间,还能隔断尘世。”
“我不知道。”竹二如实回答,“传说得太多,真真假假谁又知道?”
女人接着道:“你能不能帮我了却心事?我不想再害人了。”
“我猜某个男人害了你,所以你要报复回来?”
竹二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看不得女人的眼泪,更何况是本不应流泪的女人。
“佛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却不信。”竹二只能继续说着。
“我为何遭此大难,你又为何受此苦,谁又能说得清。”
“其实并不重要,活的人做好自己该做的,逝去的人不留恋尘世,或许能有新的路可以走。”
这本是竹二安慰女人,也是安慰自己的随口一说,未想到,太阳在此刻升起,朝霞划破天际,刺穿黑夜,带着晨曦刚好照在这岩石之上。
竹二被光一照,暂时忘却烦恼,几日几夜来积压的疲惫由脚底直灌到头顶,躯体瞬间犹如铅筑,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睡梦中,竹二又回到儿时的记忆,这次金顶前的情景被往前推开半分,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金顶那岩石上一跃而下,跌落中,那男人的脸竟和竹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