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
狭窄逼仄的地下室里充斥着细微的电流声,如同夏夜之中连绵不断的聒噪虫鸣。这样的声音对于人类的耳朵来说无疑是一场漫长而枯燥的刑罚,然而身处于这个阴暗潮湿之地的三人皆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更确切地说,此时不知为何待在此地的是三名年龄各异、姿态不一的男性。
不到十平米的长方形地下室大致被分成了两块,一块占了总面积的三分之二,用以放置一张简易的折铺;剩下的一点儿空间在角落处,那里勉强能够挤下一方办公桌与两只方形的凳子。
办公桌上摆满了电脑主机一类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正在持续发出“嗞嗞”的鸣响声。一块液晶屏占据着离办公桌最近的大半墙面,黑漆漆的屏幕上呈现的是三道白线的走势,除了最上方的一道去向平缓,其余的两道则是蜿蜒起伏,犹如漫无目的游弋着的细蛇。
液晶屏上方的天花板吊着一只灯泡,单单安排它来为整个地下室提供光线,可以说是一种连它本身也十分为难的布置。
灯泡夜以继日地工作着,无奈它的能力有限,甚至不足以完全照亮自己下方的那个角落。就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一个青年男子立在办公桌前,他的视线难得的没有被墙上那块液晶屏吸引过去,而是聚集在了办公桌上平摊着的一本册子的某一页上。
册子上贴着几张照片,照片旁边写着大量的注释,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排排蚂蚁驻足在此。
与他相反的是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坐在斜对着办公桌的其中一张方凳上,鹰一样的狭长双目紧紧盯着墙上那块液晶屏不放。他看起来十分苍老憔悴,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
中年男子的下半张脸几乎被灰黑色的胡须淹没了,那些钢丝似的天然卷胡须半遮住了他血色黯淡的嘴唇,以致于他明明戴着无框眼镜、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褂,身上却没有多少学究气,反倒像个刚刚进入现代社会的野人,通身的衣物也仿佛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接着稀里糊涂换上去的。
他的目光仍然牢牢锁定在那块液晶屏上面,但这并不妨碍他出声说话,“我最后再啰嗦一次,您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他询问的对象自然是一旁的青年男子,而那个青年男子琥珀似的瞳仁注视着贴在册子上的一张照片,似乎稍微有些走神。他的左眼眼尾有一点泪痣,比一粒芝麻更小,不能说是白璧微瑕,用美玉缀珠来形容虽然夸张了些,但倒也更贴切。
隔了有一会儿,他才掀了掀唇应道,“我确定。”
经他的指腹摩挲过的,是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微笑着的少年,他侧身蹲在一处正在滴着雨珠的屋檐下,抬起了自己的两只手臂并在一起为一只猫儿挡雨,背景是一片雾雨蒙蒙。
少年眉目疏朗,长相颇为端正俊秀,从他身上全然捕捉不到那种其他同龄人常有的毛毛躁躁的气息。青年男子的视线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终究是没能透过那具年轻的躯体探寻出隐藏在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青年男子移开了眼,转身看向了静静睡在折铺上的,待在地下室里面的第三人。细看这个陷入了沉睡之中的第三人,他清隽的面容恰恰就同那张照片上的少年别无二致。
不过他已经这么昏昏沉沉睡了半个月有余,想必是那个中年男子照顾不周的缘故,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圈浅青色的胡茬,更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少年呼吸绵长,睡颜恬淡,大概正在做着什么好梦——熟睡到了这种程度,难怪对频率稳定的电流声毫无反应。
青年男子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一边再次探了探他的鼻息,一边垂首扫了一眼自己腕上的石英表。腕表上的指针即将走向午夜零时,青年男子确认了他的状态无误以后,向那个中年男子问道,“是时候了,药配了么?”
中年男子沉默着略略颔首,从衣袋中取出了一个袖珍型的密封袋交给了他,密封袋内存放着一管透明澄澈的液体。
青年男子当即饮尽了药剂,他随手把已经空了的药剂瓶收进了密封袋,随后将它们一齐递返到了中年男子那边。
中年男子连忙挪了一张方凳到折铺旁边,青年男子顺势坐了下去,他伸手扣住了少年没让被子盖住的右手手腕,同时朝着那个中年男子吩咐道,“你可以出去了,别放任何人进来。”
他的声音极轻,眼尾那一点痣似乎染上了鲜血,被幽幽的灯光一衬,竟似一只有着摄人心魄之能的艳鬼。
中年男子唯唯听命,他蹑手蹑脚退出了地下室,并且关紧铁门,带着复杂的表情守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