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将将西斜,距离夜幕降临尚需一段不短的时间。夏佐闻言唇角翘了一下,“剥皮抽筋?你是怎么知道的?”
? 亚伦一下被问住了,他似乎从未对这个世界的繁杂信息进行过质疑,某些“默认”的信息经过长期灌输,已经自动刻进了他的思维之中。
? 像是不解夏佐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皱了皱自己那张肥嘟嘟的包子脸,挠了挠头说道,“坊间就是这么传的,具体情况如何我不太了解......”
? “喂喂,你过去那边做什么,不要命了?!”
? 亚伦看着一步步走向噬魂湖的夏佐,瞪圆了眼惊呼着制止他,“别再往前——你疯了!”
?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 奇怪的闷响仍在持续敲击着耳膜,亚伦已经将之想象为狰狞的湖底巨怪吐息之间喷涌而出的水泡翻腾的声音。然而夏佐毫无惧意,迤迤然朝着那片蕴藏着巨大秘密的湖泊走了过去。
? 噬魂湖占地不过三百仓塔,但是据说湖水最深处达到了一千萨布左右。(萨布,珀泽帝国的公用长度单位,一萨布约等于一米)倘若不慎跌入了湖中,即使没有水妖作祟,恐怕随便来一条个头大点的鱼就能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 亚伦几乎要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吓倒,他的双腿微微发起了抖,可是夏佐完全把他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已经沿着湖岸缓坡往更远的地方走去了。
? 尽管亚伦天生胆子小,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去送死,尤其是在他认识这个大活人的前提下。他再度扯开嗓子呼唤了几声,夏佐依旧置若罔闻,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远远随在夏佐的身后走近了噬魂湖。
? 夏佐一路循着那些奇怪的闷响行进,不久以后就到了可能是最接近声源的方位,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片正在不停冒着水泡的区域。
? 临近声源,“咕噜咕噜”的水泡翻涌声自然是比远播在外的要清晰、响亮许多。不过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水泡的持续产生?
? 夏佐俯下身去拣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铆足了劲对准湖面密集冒着水泡的区域掷了下去。“咚”的一声过后,除了石头落下的位置溅起了一小圈水花以外,整片异常的水域没有其他的改变。
? 夏佐挽起一边的袖管,把左臂探进湖水里面搅了一搅,获得了一个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并未触碰到任何的实物。看来,声音的来源大概率存在于更深的水下......
? 刚才动身走向噬魂湖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要一探究竟。现在退缩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多加犹豫,果断把装着玛西娅来信的外套从身上脱下来往岸边一撇,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扎进了湖中。
? 夏佐的视野里一下填进了无限的蓝,他尽量放松自己让身体下坠,同时放眼望向了湖底。底下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什么灰扑扑的东西正在来回逡巡着。
? 柔软的水流缠绕着他,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如今尚是初春,湖水才消融不久,但是噬魂湖的水温非但并不冰冷刺骨,反倒还淌着点恰到好处的温热。
? 夏佐沉入了稍微深一些的水下,一波接一波的鱼群猛地向着他疾袭而来,恍若湖底刮起了狂暴的飓风。起初他一次次尝试着避开鱼群,后来却是避也不避,径自逆着那群看上去殊形诡状的怪鱼往深处潜去。
? 不是他没心没肺,而是他察觉到那群怪鱼的目标不是他——否则无论是哪一只都足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吞吃殆尽。
? 事实是那群怪鱼根本无暇理会他,它们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以致于结群离巢而出,如此仓皇失措地四下逃窜着。他的预感渐渐不妙,但是对记忆的渴望仍在怂恿着继续他深潜下去。
? 半个月前,夏佐“一个不留神”失足跌入了湖中,他昏迷了整整五天,醒来之后他遗忘了自己从降生至今十九年以来所有的过往经历。
? 不幸中的万幸,他的父母——对于刚刚苏醒的他来说,更像是“一对自称是他父母的夫妇”领走了他,这才没让他沦落为流浪汉部落的新成员。
? 失去记忆的痛苦是难以形容的,他彻底陷入了茫然与翻来覆去的猜疑之中。他的母亲玛西娅,那位既端庄又和善的女士告诉他:他自小就居住在珀泽帝国的首都连横城,在这里他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成长为了现在这么“乐观开朗”的少年。他家庭和睦、人缘颇好,过往的十九年一贯是顺风顺水的,唯一的不顺就是前不久意外一头栽进了噬魂湖里。
? 假如玛西娅所言属实就好了,他何尝不乐意过上平淡而充实的人生?但是半个月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投入眼前美好的日常当中,甚至无法自控地反复琢磨起了那场疑点重重的落水事故。
? 最近他慢慢把理清了事情的眉目,怎么可能那么轻率地对这片夺走了他记忆的噬魂湖释怀?
? 置身于幽暗深邃的湖水之中,为了避免产生恐惧心理,他不由自主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最为在意的事情上,刚才竟是在这种地方稍微出了一会儿神。
? 把夏佐唤回神的是突然发起了烫来的湖水,以及乍地卷起的哗哗作响、汹涌湍急的水流,他被翻涌的水流推搡着,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 一排排热浪迎着他的方向掠了过去,夏佐条件反射地垂下头去躲了片刻。响声随之渐渐降下,当他重新定睛看向周围的时候,他一下看见了一道人影。
? 他在水下的视野受限,一时竟然分辨不出此人是男是女,不过此人的肤色异常苍白,简直像个瓷人。
? 瓷人似的陌生人没有动作,静止着浮在他身畔。夏佐连忙向着他或者她游了过去,却见他或者她浸在水中的半截身子上,缠满了漆黑而丑陋的触须。
? 密密麻麻的触须难以计数,扭成一大捆通向了深不见底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