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鬼火……或者说鬼火现象吗?”
“你该不会说这是‘魔法’的杰作吧?”
21世纪,在郊区马路上飞驰的黑色桑〇纳中,我们一边享受着来自骑车空调的“恩赐”,一边讨论着在工业革命甚至更早之前就被证明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你要说你的魔法就是变出鬼火的话,那还真是抱歉,这种程度的东西我这个普通人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办到。”
“虽然不知道你对我又什么误解……”阿朗困扰地手按眉头,“但我也是接受过现代科学的基础教育的。”
“结果你还是相信了‘魔法’了是吧?”
这种人我也见过不少了。
其他办公室里的案件里,有不少人投身于这种扭曲的认识里。
【无法在正常社会活动中寻找到自己定位的人,往往会选错精神上的寄托对象。】
这些错误的“信仰”无疑会给正常的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无辜的他人。
“不过,在科学的观念还未普及之前,或者说,在人类对于世界的了解程度还受限于手段的时候,我们人类也曾默认过‘鬼火’属于灵异现象吧。”
灵异现象——他没有说是“魔法”。
说实在,我心里有些觉得恶心,这种把封建迷信分得详细又煞有介事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在为他见识浅薄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的悲哀。
“对待科学的态度,人所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手段’而已。”
听到这里,我也多少能猜想到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了,无非也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这就是魔法带来的奇迹。”之类的话。
“对于那时候的人们来说,他们无法解释眼前的现象,于是就采取了几种自己可以接受的说辞来安慰自己……”
“除了迷信之外我看不出任何其他东西。”
阿朗沉默了。
我本以为是自己成功让他哑口无言,便从后视镜偷偷看看他的反应。
“……”
四目相对后,我便确信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
“国内,这样的车还很少吧。”
“……是啊。”
“说起来,小陈你能解释一下让这个大铁盒移动的原理吗?”
“……这算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说不上魔法原理,也说不上汽修知识,所以这两个东西就是一样的吗?”
我越说越气,等意识到窗外景色闪过得越来越快,才发觉自己把气撒在了车上。
“不是对于你……”阿朗再次转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而是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
“……”
“只要能抵达终点,在所有可能的选项中筛选出最佳的选择,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
“‘就算是失败,但只要过程中有所体验,那就是值得的’类似的话,我也相信过……不对,倒不如说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一直相信的。”
“……”
“只不过,一想到至今积累的一切都将要付诸东流,一想到将会有人被自己而牵连,我就无法体验过程。”
“……”
我看不到他说此话的表情,但语言中透露出的无力感是如此真实。
很难想象,像他这样被现实折磨的人,会将希望寄托在其他“载体”上。
如果说他曾经遭受过苦难,最终接受了某些信仰,而现在抛弃了的话还情有可原,但……
“前面右转。”
“……啊?”
车差点就驶过了需要转弯的路口,在阿朗的提醒下,我急打方向盘,总算是将车驶入了正轨。
“……谢谢。”
“嗯?”阿朗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谢什么……”
“要不是你刚刚提醒我,我就要开错了。”
“……哦,没事,这不是你的问题。”
说完,他再次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就算我们的理念上的东西无法达成一致,但帮忙就是帮忙,我还是得谢谢你的。”
如此年轻的人,到底会经历怎样的绝望?接受过什么样的信仰?说起来知道现在我还是无法推测出来。
他虽然用着外国人的名字,但举止行为,甚至对话的细节上都在证明他绝对不是他名字所代表的那类“人”。
“说起来,之前你们的李队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多少调查过你的背景。”
“哦,是吗?”李队的推荐?我脑中一片空白,心想着不会是李队把我给出卖了吧。
“一开始我还很担心,心想着如果是那些只差一步就可以不如科学宗教的‘狂信者’的话,我接下来的工作量可能就要加重也说不定。”
“可是我自认为就是‘科学’的狂信徒。”
“不不不,你不是狂信徒,你是科学的信徒。”说着,他再次看向了我,“侧写,相当艰难吧。”
“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中没有我以为有的自信,或者高位者的怜悯。
“明明就是科学,却难以被‘科学’接受,这才是最让人失望的事吧。”
平淡地说着别人的事情,但他的话语里就好像为此深感愧疚一般。
“原来,你真的调查过我。”
如果他不是善人的话,那就只能是擅长捉弄人的骗子了吧。
“不,这些都是从李队的资料里找到的信息。”
我多少感到了一些难受,心想着是不是李队看我不顺眼故意给我找麻烦,找来一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来烦我让我主动离职。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话,眼前的这个人未免过于坦诚。
“说起来,对于您这样的搭档,我不仅相当满意,还多多少少感谢李队这份罕见的‘信任’。”
“……我可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可以和你讨论‘魔法’的怪……”
怪胎。
我把这个词从嘴里塞了回去。
“怪人,我可不是这样的怪人。”
按照我平时的脾气,我说不定已经说他是个怪胎了吧。
是觉得他可能是“善人”,所以积了口德?
希望如此吧。
“当然不是,倒不如说,从履历上来看,您是拥有着科学的精神和普遍的常识的一位了不起的人。”
“能把‘普通人’说得那么了不起的,在我的记忆里你是第一个。”
“不,小陈,您可不是普通人。”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窗外,“常识这样的东西,往往会根据时间的长度变成一种迷信。”
“……”
“你知道番茄吗?据说那种水果在过去,有很长的时间因为鲜红的外表让人觉得不能食用。”
“我不知道这回事。”如果不能吃为什么人们还要种植呢?仅仅是一箱箱装满然后告诉大家“不可食用”吗?
“是吗?毕竟这已经是我的小学老师讲的故事了,也许是我的记忆有些问题吧,这种吃下禁果的故事情节总让我想起图灵的故事,说不定我的记忆擅自混淆了两个故事了吧。”
“你这家伙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亚当和夏娃的故事?”
阿朗笑了,是那种很舒心的笑声。
我本来只是打算嘲笑一下他的,想不到却反倒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了。
“是啊,应该是那个才对,否则就太不自然了。”阿朗自嘲式地笑着,看上去就像个谎话被拆穿的骗子一样,卸下伪装后浑身轻松了不少,“继续番茄的话题吧,我说,不如将错就错地想一下吧……”
边说,他一边把大拇指按在了太阳穴上。
“也许是觉得鲜红的外表太具有魅惑性,或者内部流液质的果肉太过于恶心,但结果还是让那时的人误以为不可食用了。”
“……”
“虽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勇敢,但想到敢于和世俗的规定相悖,吃番茄的那个人也是相当勇敢。不是吗?明明是含有丰富维生素C和胡萝卜素的好吃的……蔬菜?水果?”
“所以……你是‘番茄魔术师’吗?”
“哈哈哈,不好意思,说得太多了些。”我这时候才注意到,虽然他语气变得轻松了,而且他也哈哈地发出了笑声,但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的,“那言归正传,小陈。”
“……”言归正传?我都不知道你这家伙到底想要说什么?
“在我看来,你是少有的敢于接受新‘事物’的人才,实在是太稀有了。”
“谢谢哦……”
“拥有科学的意识的人在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多,但那些人真的是科学的信徒吗?不,或者说他们究竟是拥有了精神,还是单纯的盲信者,这一点没人能说得清。”
“……”
“过度的科学对于他们而言和魔法无异,让他们接触任何新事物,他们第一反应恐怕就是根据‘迷信本能’来反驳吧。”
“这我知道,什么电脑终将取代人类的话,都是我父母或者爷爷奶奶那一辈深信不疑的。”
“然而他们并不会操作你说的电脑吧。”
“毕竟他们年纪……”
“可是侧写……”他打断了我的话,“即便是年轻人,都不能马上接受吧。”
我一下子回忆起了当时其他人怀疑的眼光。
“只是……这项技术还没有……”
“就像鬼火一样吧,不是吗?”说起来,阿朗他上车后几乎一直看着窗外,我本以为他是在借由看风景缓解坐在陌生人车里的紧张,但我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视线虽然看着窗外,但实际上,他的目光却集中在更远的地方,“受限于技术手段,他们观测世界的结果是和你有偏差的。就像你反复强调鬼火是自然现象,但他们的‘常识’还不允许他们接受这种科学,所以从结果上来看,这就是你被选中的原因。”
“如果是从结果上来看……”我知道,在那个事情上,从结果上来说,我是失败的,“我没有成功,虽然李队他……”
“你真的认为李队没看到你的付出吗?”
“……什么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那么没眼光的男人,那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不对,甚至就连我都不可能坐在车里。”说完,他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一点,你能品味出来吗?”
【只要能抵达终点,在所有可能的选项中筛选出最佳的选择】
【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我突然回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
筛选出最佳的选项?难不成李队真的黔驴技穷到了这种地步?
我看着阿朗,这个一边声称(也许)自己是魔术师还是魔法师,一边又用冷漠的态度对应科学甚至魔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点还是请你回忆一下‘我们’的任务吧。”
保护花家姐弟……
这是即便是动用“非科学”的力量,也要达成的目的吗?还是说……
想通的一瞬间,我的心情好了大半,并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结果,李队他还是没能完全信任你吧。”
“……”阿朗转头看着我,随即点头,“就是这样。”
之所以派我来,只是因为李队预计我能接受接下来的“新事物”,而且……
“如果他相信你的‘魔法’,就不会找一个相信科学的人来监视你吧。”
阿朗听完,淡淡一笑,随后又将视线一道窗外:“正是如此。”
看样子,这场“唇枪舌战”最后的胜者是我没错呢。
我朝远处望去,孤儿院的指示牌已经映入眼帘,还剩不到2 公里了。
这时候,我稍微有些好奇,这个自称(也许)魔术家的男人到底会施展些什么手法。
……
……
当然,结果完全是出乎了我之前所有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