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黑暗的走廊,我再次来到了这里。
我惊讶于自己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抵触,同时,为自己能如此自然地习惯而感到安心。
毕竟这或许就是随着时间成长的证明吧。
然而,对于能习惯这种情况的自己,我多少感觉到了一丝失望。对于自己的失望,对于自己作为人的失望,对于自己能轻易就背叛承诺的失望。
门后还是熟悉的白色房间。
就像是影视作品中的白色监狱一样,我至今无法理解老师选择这里作为办公室的理由。
同时,我第一次离开后多少还从一些旁门左道得知,这种纯白的房间住就了还会对心理产生极其不好的影响。可这里还算是心理辅导室啊!
真的没问题吗?在这种房间展开心理方面的咨询或者处理一些学校工作的办公?
房间的主人还不在,这种没人监视的情况下,自己总能觉得轻松不少。没错,没有人的话,自己哪怕做一些小动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等等,小动作?会不会有人想歪啊?
办公室的主人在的时候,我一直没能好好观察这间诡异的办公室,正好有机会,我便开始在周围战友起来。
说起来,这件办公室最引人注目的,恐怕也只能有办公桌和书橱了。相较起来,比起看不懂到底放了什么的书架,放在桌上稍显得陈旧的羊皮纸反而更吸引人的眼球。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走向了那张白色的办公桌。说实话要不是有物体本身的影子,我恐怕不会觉得这种东西包含有桌子的功能。
相比较上次的简约的风格,这次还多了很多东西,用钢笔书写的羊皮纸和一边的雕刻小人尤其引人注目。
信纸并没有折叠好放到一边的信封里,反而是光明正大地平铺在桌上,不知道这到底是作者的粗心还是她肯定自己的信件不会被他人偷看,总之,那封信,或者说那张纸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知道这样做并不好,但我还是偷偷瞄了一眼。
“好,好漂亮的字!”
上面写满了我不知道的文字,肯定不是中文,也不会是英文。可即便我认不出是什么文字,优美的弧度都不会对美有任何的影响,很可惜,我除了美之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以用来此时我对这“艺术”的感想。
俗话说“字如其人”,想到这里,与其说让我觉得这字如同老师本人一样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思议氛围之外的话,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剥离掉世俗部分的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它是在看着我吗?”
丑陋的小人,不对,用小人来描述也未免太牵强了。
几乎没有对四肢的雕刻,也没有那种看似可以说得上是服饰的东西,但还是有花纹缠绕着小人的雕塑。
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而这雕塑雕刻的是“人”?
客观来说,现在我手里的东西,只是图腾顶端加了一个“头”而已。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头”上的会是“人脸”,或者说,为什么会觉得“人脸”上的“眼睛”会盯着自己看?
总之,很不舒服。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眼神的,但我却感受到了视线,来自两个空洞的视线。
“怎么了,喜欢这东西吗小陆同学?”
“哇!”
老师的声音从背后突然出现,让我吓了一跳,小人直接从我手上掉在地上。
本来应该掉在地上的。
“你真是的,不要这么毛手毛脚的。”本以为会有什么沉重的响声,但在此之前,老师用我都没察觉到的速度即使捡到了小人“下次不要这样了,万一碎了还要打扫,很麻烦的。”
“哦……哦,好的。”虽然经过刚才触摸,我并不觉得这个材质会是易碎材料,可由于觉得理亏,我还是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老师也没有检查雕塑,把它放回原位后,坐回了那个她的老位子。
“我也觉得这个岁数的女孩子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这……难道是老师的爱好?”巫术?萨满?德鲁伊?
老师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把那封信稍作整理后放进了抽屉中。
“倒不是说喜欢这个东西,这也只能算作某种工具。”老师的嘴角划过一丝笑容,“小陆同学,你觉得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个……想不到。”看着老师又拿起了这个诡异的东西在我面前晃悠了几下,我开始本能地产生了一些抵触的感情。
不净之物!
到现在,我已经开始产生了如此强烈的预感。
“猜猜看吧,猜错也没事。”
老师似乎没有轻易放过我的打算,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断提问我。为了早点拜托这种让人不快的话题,我也打算随便敷衍一下。
“擀面杖。”
“诶?你是说那个用来滚出馄饨皮的擀面杖吗?”
是的……
明明有其他更加帅气的答案的!为什么我会选择这个啊!明明选择**都比擀面杖要好……不对,擀面杖……也挺好的。
老师在听到了我的答案后自然愣了一下,随后就淡淡地笑了。
“难道我猜的不对吗?”猜对才有鬼吧。
“当然不对。”老师收起了笑容,换回了平时的语气,“这怎么可能会有正确答案。”
果不其然吧!
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一方面,或许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而另一方面,我看得出,老师的话没有说完。
“追求结论是作为人思考的最大障碍,没错,人类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并不如我们所想的如此万能,试想一下,我们能如此幸福生活的根本是因为我们不断思考的结果吗?明显不是,但凡我们用理性,以逻辑来对整个人类历史进行反思,就会发觉其中不仅仅有许多人类智力无法扭转的情况,同样,我们人类本身也会制造许多不能理解的选择项。”
不断思考吗?
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瘦弱的人影。
“小陆同学,你这学期有心理学入门的课程吗?”
“这个……”我回忆了一下课程表,“没有,听说要下学期。”
“是吗,有些可惜呢。”就像是看着没有接触过古典乐的门外汉一样,这位“音乐家”推荐道,“我们学校有一位和你一个姓的心理学老师,快退休了,她的知识很多,很有意思,我是极力推荐你好好听一下她的课的。”
“谢谢,到时候如果有机会一定会的。”学长听过吗?我不禁如此想到。
“不过我听说最近的年轻人都无法接受弗洛伊德的那一套,尤其许多女孩子都听不下去直接中途逃课了。”
到底是什么鬼啊!这么吓人的?
我一直表现得很拘谨,但老师却十分放松,虽然这里就是她的办公室,但在我面前,老师没有丝毫打算刻意提示我们师生关系的明示或暗示。
“啊,对啊,你们都没有接触过呢,那就要从头说起了呢。”老师闭上双目,手指支撑着头,坐在办公椅左右摇晃,衣服陷入思考的样子。几秒后,她问道,“罗夏墨迹实验你听说过吗?”
“那个……是紫色石蕊变色实验的外国名字吗?”我多少猜到了很可能是心理学的什么奇怪的实验,但我实在没办法理解心理学的研究过程。
也就是说,人类真的能通过语言或者其他手段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吗?
“不是不是。”老师转向我,向我解释道,“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给你看一张没有意义的图,来问你看到了什么,再根据你的
回答对你的心理特征进行分析的实验。”
“这……我真的不知道。”
“就像我问你这个东西是什么一样。”老师指向那个雕塑,“这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你对它的认识只能是从自己的经验认识中获取合适信息,也就是说,你不可能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这不是废话吗?
“墨迹实验的结论也有类似功效,多是动物的结论表示实验者的心理比较单纯,如果多是血腥的结论则代表实验者有隐藏的暴力倾向,甚至夸张地说,还有可能在之前犯下过什么凶恶的罪行。”
“那,那还真厉害呢?”我对这东西没有多少兴趣,所以只能敷衍一下。
“是这样吗?小陆同学。”就像是看穿了我的表情一样,老师盯着我说道,“你真的有在思考吗?小陆同学。”
在这视线的压迫下,我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我的那种简单到甚至扭曲实验过程的说法你竟然都能接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是说,你只是来敷衍一下老师的。”
“没有没有,只是我听不懂,所以有些分神了。”虽然老师表现得像是闺蜜在抱怨一样,但让人感觉空荡荡的,“我可能也会因为听不懂弗洛伊德而逃课吧。”
老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在你看来老师是那种不管来的人是谁就滔滔不绝只讲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的,看不懂气氛的中年妇女吗?”
“没有没有,老师还是很年轻的。”虽然有奉承的元素,但不得不说,老师的年纪看上去喝那些辅导员老师一样,有种“就比我们大几岁”的感觉。
“不是年轻与否的问题。”老师的表情略显疲惫,“还没听出来我祥和你说的内容吗?”
我摇头。
不过我的内心早就得出了答案。
我来这里的目的,只会有一个。
“柳晴树最近还好吗?”老师平淡地把我来这里的核心目的给说了出来。
我很烦躁,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吧学长的情况一字不差地汇报给老师会不会给学长带来什么麻烦……
不对,我是在害怕。害怕这样轻易出卖学长的自己,害怕老师会不会出于真心傍午我们。
最害怕的是,我不想听到有关学长的任何坏消息。
“他,很好,相当好。”
虽然有些怪脾气,但学长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无论是拉着我逃跑也好,还是安慰我也好,我都不觉得他是那个被人们所嫌弃的“疯子”。
也许他是一个感情笨拙的人吧。可从他的推理中,或者说,从他“说”出的推理中,我却总感到他有所隐瞒,尤其是围绕在我身边的线索,他总是选择轻描淡写地跳过。
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推理他没有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样的隐情他没说给我听……
到底……
他是不是在说实话?
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开始为自己感到羞耻。
我竟然开始对学长产生疑问了,或者说,学长竟然是我短暂人生活中第一个感到怀疑的人。
“很好?这种结论还正是模糊呢。”老师失望地继续说,“难不成你不好意思缠着他吗?”
“没有没有。”我急忙否定,“我,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主动了。”
主动到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帮助学长而在理性行动还是单纯受到欲望的驱使而屈服在感情之下。
“那说说看吧,除了‘很好’,你的其他观察结论。”
我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想到了老师之前提到的学长可能有的“病”,便开始把这几天我和学长见面的过程都一五一十说给了老师听。
逃跑时,风刮过耳边的声音。
冰淇淋逐渐融化的清香甜味。
快餐店里属于两人的充实感。
还有……
那种好像牵到学长手的心率。
老师沉默着听我的话,中间没有打断。等我讲完后,老师的表情中貌似透露了一些失望。
“小陆同学。”老师对我说道。“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请你去帮助柳晴树同学,你知道吗?”
我低下头,不敢面对那个视线。
“我知道,你很关心柳晴树同学,很想建立和他的良好关系,这些老师觉得是相当好的,或者说,这才是老师选择你的最大理由。”随即老师话锋一转,“可这几天从你的反映来看,你并没有好好打算帮助老师治疗柳晴树的打算!”
“可是……”我至今还是无法完全接受“治疗”这种说法。
“小陆同学你知道老师不相信罗夏墨迹实验的原因吗?”老师走到我身边,“依靠外部数据的解释,在通常情况下我们能得到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但,这也仅限于通常情况下。”
“……”
“你觉得柳晴树的低危恐惧症就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别人观察了吗?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你所见到的柳晴树就真的是真正的柳晴树本人而非他为了掩饰而创造出的假象呢?”
学长他……回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的条件并不平等,小陆同学,普通的观察手段只能是和柳晴树博弈而已,而和这样的人进行头脑的对抗,我们普通人没有任何获胜的把握。”
什么叫“这样的人”!学长他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称呼!
“我也是无计可施,小陆同学。”老师走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而你不同,小陆。”
我回头看向老师,老师的眼中充满了难过。
“老师……”
“老师希望你能救救他,这样的心情我们是一样的。”随机老师拿出了一张纸,“这个收下吧。”
接过纸,在最上面写着“学生会报名表”六个大字。
“老师,学生会不是……”
“我知道,柳晴树和他们的关系算不上好。”老师走回座位边,“老师觉得,也许换一个角度可以帮你更客观地认识柳晴树。”
认识学长……
那个被别人厌恶的“学长”,被“誉为”疯子的“学长”……
还有……
那个没有人理解的“学长”。
“没事的,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也不强求你。”老师坐回了位子,“回家好好考虑把,这之后不是放长假吗?正好可以帮助你做出选择呢。”
我看着这张报名单,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决定。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我朝门口看去,是一个高个的男生。
就是那个之前欺负学长的人。
我们四目相对,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不解。
“哦,来了吗?”老师和他打过招呼后,起身对我说道,“对不起了,小陆同学,接下来我还有事,这件事你就回家好好考虑一下吧。”
……
背后的门关上了。我拿着报名表,陷入了深思,完全没注意到,门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