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晚上骑车是这种感觉。
室外早就飘起了小雪，到现在为止，本来贴在我脸上就会融化的小雪花，已经逐渐在围巾上积了一些，以致那些站在眼睫毛上的也开始阻碍我的视野了。手背上也冻得没有多少知觉了，现在也仅仅凭借着信念这样的执着来维持着。
考虑到是不是晚上出门导致体温降低得比较快，以致我觉得呼吸道已经吸入了不少雪花，甚至开始觉得呼吸本身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了。
是不是该休息一下？
眼前是红灯，我马上停下车，拿出手机一边确认时间，一边确认有没有新的消息更新。
“可恶！”
手指不能划开手机锁屏了，我把右手食指含进嘴里，勉强让它恢复了一些知觉。
【在学校吗】
三十分钟前，小羊如此及联系到我。
【怎么了？】
【没什么，如果在的话我有东西给你】
【圣诞礼物？】
【算是吧】
当时的我，还在郊区的别墅里，陪着学生会的众人打算一起过节来着。
现在，我已经骑车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我给干涸他们吃完饭，马上回来。】
【还要多久】
【足够你化个妆了。】
话虽如此，女生需要花多少时间在化妆上我没有精确计算过。
现在距离小羊化完妆还需要多久？
以一小时来计算的话，进度多半在50%左右，加上穿外出的衣服还能为我多十分钟的缓冲时间。
【那么，就在老地方碰头吧。】
老地方，往往就是说学校那片未开发之地，现在那边，估计只有枯黄的草而已。
到了夏天，那些草就会涨势凶猛高得异常。
作为风景来说，简直是最糟糕的地方不仅枯燥无聊而且还显得寒酸无比。但对于我和小羊来说，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既能避免会有不解风情的人过来搅局，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片因缘之地。
从女生寝室出发，大概要十分钟。
这样来想的话，留给我赶路的时间恐怕只有三十分钟左右。
绿灯亮了。
很好，目前为止小羊没有再联系过我。
我收起手机，试图踩动踏板，但发觉自己的腿由于之前的过度使用，显得有些不听使唤，一下子用不上力。
“给我动起来啊！”
时间不够了啊！不要在这里给我罢工啊！
自行车好歹算是铁人三项中的一环，也是一项运动，虽然现在飘雪企图把我给覆盖，但实际上通过这样的剧烈运动我的身体，更具体地说，除了头部和手指之外，都已经暖和起来了。
甚至，此时的心中，我对于接下来的憧憬和好奇，让我的心率也保持着一个较高的水平。
她没有生气就好，只要这样就好了。
我竭尽全力地骑着车，脑中反反复复地提示自己要说一些好听的话。
“哦，小羊啊？穿成这样子，看来你也被节日氛围给感染了不少啊。”
“我已经帮副会和小夏那家伙复合了，不用担心，这些都只是小事而已。”
“送我礼物吗？给我看看是什么……哦！太好了会不会有什么暗示啊？”
甚至迟到的借口都想好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高富帅那家伙竟然喝到在馆子里就吐了，收拾现场花了不少时间呢。”
这时候就让他们那些家伙们成为我撒谎的素材吧！
记忆中，和小羊的愉快回忆马上占据了大脑的所有空间，可以说，现在我脑中恐怕可以算得上是最佳的恋爱喜剧场烂片播放现场。
【求求你，爱惜你自己，好吗？】
小羊之前说过的话又想起了在我耳边。
同时，仿佛被这句话点醒，我的身体开始感到无比的疲惫与沉重。
早起加上没有正常进食，现在让我还能维持这样高强度运动的，实际上除了自己的执念，还有学妹刚才那碗小圆子。
如果没有那东西，自己恐怕早就交代在半路了。
“学妹……”
明明说好了要她做早饭的，结果自己走了，
我还真是一个差劲的学长呢。
如果有那种学长等级考试，恐怕我能不拿0分就足以感谢这些天来和学妹相处所获得的直接经验了。
想来，那孩子意外地明事理呢，没有死缠着人不放，看起来还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呢。
“对不起了……”
越是这样想，自己的愧疚感有再次变得让人窒息了。
刚才走的时候和她说好了，明天请她吃一顿，她就马上就露出了笑容。也只有这样的轻描淡写才能让我心中的负担减轻不少。
她绝对是个好孩子，就在我喝着她做的羹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丝丝的，仅仅一瞬间的感激之情。
如果这一切是上帝的安排的话，那在我身边的学妹，和她的相遇无疑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小羊的话，就是我最后的救赎。
冰冷的室外，在我的感觉中不再如此寒冷了。在路上疾驰的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处境不是那么糟糕。
只要有她们在，我就有了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已经能看到学校的图书馆了，我估算着浪费的时间，在随即而到的红灯下，再次拿出手机确认。
仅仅只是浪费了五分钟。只希望之后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简讯方面，只有小羊发来问我到了没有而已。简单回复之后，我再次全力朝着学校方向骑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心中此时反而相当平静。
这么晚加我出来做什么？仅仅是为了送一份礼物吗？还是说有其他事？
如果有，那又会是什么呢？
带有如同少年才会有的羞涩单纯的猜测，我一路终于骑到了校门口，门还没关，停完车，简单出示了一下学生证后，门卫大爷就放我进去了。
“接下来的话……”
学校的品平面图早就在我脑中准备完毕，接下来的是我能不能在小羊觉得我言而无信无法赴约之前赶到。
虽然我的体能不好，但实际上，通过自行车锻炼，我的身体彻底暖和了，手掌就像膨胀一样散发着热度。到底是疼痛还是热度？管不上这些，我以最短路径朝着学校那片未开发之地奔去。脚步格外得轻松，难道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剧烈运动？可实际上干燥的呼吸还是让我的呼吸道感觉格外难受。
到了，快到了。
左手边的荒地上，已经披上了点点雪花，明天早上就会吸引一群充满干劲的南方同学来这里享受难得的天气吧。
还没看到小羊，难道是在前面吗？
加快脚步，我加速向前奔跑。
孤零零的路灯下，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显得十分显眼。
太好了，她还没走，还没走。
“咔，咔。”
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仿佛声音被冻结在了声带，我停下脚步，死死地抓住喉咙，使劲地试图把不存在的“冰雪”咳出我的喉咙。
不行了，一旦停下身体就开始酸痛，脚也不行了，刚才小腿哪里就传来了差点抽筋的感觉。
“咔，啊，啊啊。”
几乎是拖着腿，我朝着小羊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能再让她担心了，不能再让她受伤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守护“她”
“小……羊，小……”
那家伙，不会因为带着耳罩所以没听见吧？
我开始担心会不会认错人，但灯光下那漆黑的长发是那么明显，这样如同国宝版的发型可是极其稀有的，怎么会有认错的可能。
“小……”
为什么不看向这里啊，你这个笨蛋。
总算，我咽了一口唾沫，总算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喂！”我让自己站直身子，向着她喊道，“等很久了吗？”
那边的人总算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回头看向我。随着转身，她胸前的围巾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了起来。
等等，那个围巾是怎么回事？
你的围巾不是在我脖子上吗？那么那个绒球又是怎么回事？
不对，如果说是换了装扮，那这个耳罩又是怎么回事？平时从来没看到过的装束啊！
糟糕，认错人了吗？
不对，也有可能是为了防止晚上太冷而准备的呢？
那么她又为什么不在看手机呢？按照常理，对于迟到的人而言，一定是最先确定对方的状况才是啊！
提问急速逐渐下降，顺带的让我的大脑得意冷静下来。
而且，她为什么要朝着男生寝室的方向看，就像是确定我会从那里赶来一样。
明明不用确认我是不是来了，但肯定我会从寝室赶来，就像知道我一定会来但不知道我从那里来一样。
严严实实的包裹说明她早有准备。
站在路灯下，说明她希望我能一眼就看到她，她不希望我没注意到她，有侧面说明我没有直接联系过她，但她单方面想找到我。
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为什么？什么目的？伏击？还是说准备同归于尽？
还没等大脑给出答案，对面的人就已经转过身了。那是一个极其美丽又熟悉的身影，然而此时此刻，我看到她，除了感到刺骨的寒冷之外，就只有落入深渊的失落感。
以黑夜为幕，纯洁的雪花，冷彻的路灯，还有那个留着长发的，无垢的女孩。
可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树！”
那个女孩——校花朝我小跑过来。
“啊，嗯……哦。”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好，好巧啊，我刚刚吃完饭回来。”
“什么好巧啊，今天的阿树怎么了啊？平时不是这样的吧。”
什么叫平时的我啊！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平时是什么样的啊！
“那个，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寝室吧，明天见。”
冷静下来的大脑已经得出了结论，还没来得及完全把所有信息传达给身体各个部位，但即便如此，生物的本能还是告诉自己要马上离开这个女人！
“等等，等等，阿树你在说什么啊。”
校花拉住了我的袖子，本来应该是很让男人心动的动作，只是在此刻，我除了烦躁之外没有心思感受青春恋爱喜剧的氛围。
“松手啊，我要回去了！”
“什么嘛。”说着，校花像我递出了她另一个手上拿着的东西，“这是人家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真是的，哪里有人会油腻这样的态度啊。”
算是强制塞到我手上的礼物，我没来得及确认其中的东西，但感觉是衣服之类的。
“这是衣服吗？我可能穿不下，谢谢你的心意了。”
“哪里会有人拒收礼物的啊？阿树你再这样可是要单身一辈子咯。”一生都活得自由有什么错吗？校花自然听不见我心中的吐槽，自顾自说着，“你猜猜看是什么衣服吧。”
“……”
“猜猜看嘛。”
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还这么有活力啊？
“蝙蝠紧身衣。”
“才不是那种gaygay的东西呢！”
“北〇酱T恤。”
“虽然很可爱，但这次不是，你要的话下次可以送这个啊！”
“防弹背心。”
“为什么是这种可怕的东西啊，虽然说用不着但实际上已经很接近答案了哦。”
不想猜了，说实话，当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小羊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心很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想不到的话，人家可以告诉你哦。”
“……”
“是篮球队服哦，虽然我叫不上名字，但网上买的人还很多呢。”
“……”
“虽然现在可能用不到，但等暖和之后就可以穿了，到时候在一起打球吧，就像我们初中的时候一样，好不好？”
“……校，李川阳”虽然她越说越起劲，但实际上却让我感觉无比恶心，“我不会再打篮球了。”
我的反应让她吃了一惊：“没，没事啊，我知道阿树你最近没怎么运动，到时候我们一起跑跑步加强体能吧，啊，要不然就明天吧，我可以……”
“不是运动的事。”我把球服还到她手中，“我当时说过的，‘我再也不会打篮球了’。”
为了不让自己犯下痛当时一样的错误，我立下了这个无聊的“誓言”。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哎呀，这些事怎么样都好啦，就算你不打篮球，衣服还可以穿着玩玩的呀。”
“……怎么样都好吗？”
“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阿树你的记性比较好，像人家这样的早就忘记了呢。”
忘记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
嗤笑，愤怒，失望。
把这些感情全部一起从身体里呼出去。
“……怎么样都好吗？”
“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悠悠和我说过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说出那些话的，虽然现在我不是校花了，但我们又跟多时间可以在一起了，阿树。”
小羊，你还真是多嘴。
“……”
“所以，阿树。”校花再次把礼物递过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
我看着路灯的灯光，想起初中物理曾经说过，实际上灯光是不稳定的，人眼只是不能察觉到而已。
“阿树？好吗？”
校花的全身贴近了我，温暖的双唇逐渐靠了过来。
“我和你一共在一起读书度过多少年了？”
“从小学不是就在一起了吗？”
“是啊，过了这么久了。”
“嗯，过了这么久了呢。”
我的嘴角又露出了微笑。
“可即便这么久了，你我还是无法相互理解呢。”
“……阿树？”
“为什么，为什么对于我而言重要无比的东西，在你看来就只是可以一言蔽之的杂碎呢？”
“阿树，你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最痛苦的时刻，都有你的身影呢？是不是在你看来，折磨我真的很愉快呢？”
“阿树，求求你，不要说……”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现在，你还是无法理解我呢？不对……”
我推开她，推开了这个女人期望寄托在我身上的“期望”。那是我承担不起的东西。
“我和你，就从来没有相互理解过吧，即便是表面的理解，都没有过呢。”
任何感情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
我和她的恋爱喜剧，不用自欺欺人的借口。
因为那最稚嫩的感情，也早在理解的高墙下无疾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