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搬出抽屉里的书本,在桌上进行细致整理。常用教材、练习册、其他教材从上到下依次堆叠,本子类的叠在另一堆,上面放打印资料、试卷、草稿本。最后将这两摞塞回抽屉中。
“走吧。”
“等一下。”
她说着,在舒潼桌子的左侧过道处蹲下身,将遮挡右眼的长发撩到耳后,拾起地上的一本语文书。她站起来,翻开书的内页,知晓书的所属人后,轻置于舒潼的桌上。
秋月跟在我的身后,说实话,我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我最讨厌有人跟着我,这样子很别扭。因为我是个没有目的,没有主见,困于选择的人啊!一个人的话多自由,目的地可以切来换去,路线可以重复又复杂,走错方向可以原路折返,漫不经心就算差点被车撞也无所谓。有人跟着就不一样了,意味着我是领导人般的存在,我需要带领着跟随者走最明确、最简短、最安全的路。
秋月是个奇怪的人。相对于我之外的人来说,我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除我以外,不会有与他人的接触和谈话。可为什么呢?难道她也对我感兴趣吗?
我们的关系又是那么的扑朔迷离,从陌生变得非常……亲近?她开始对我表现出在意,比如教室里和出操时偶然间的对视。她开始主动找日常类和一些……怪异的话题,譬如:“为什么猫吃老鼠不剥掉皮呢?”我当时说的是:“你见到猫吃了吗?万一人家真有剥皮呢。”秋月又问:“那猫要是吃掉了老鼠的毛,那毛是被吐出来还是拉出来呢?”我思考了很久,告诉她,毛也是蛋白质呀!
她有时表现得比在琴行更积极,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既正常又不正常。不过我与现在的她相处没有一点违和感,反倒觉得更加真实。
也许她只是寂寞久了,找到一个说话的“朋友”,就释放出关在囚笼中那真实的自己。
我们似乎很亲近没错,但别说进入她的心,我连她的心都看不到!关于她的事,我一丁点儿都不敢提,关于她的问题,我根本根本……连放在嘴边都不敢。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好不容易接近她,因为一句话,一个疑问,从“近地点”到“远地点”,甚至如引力弹弓,一下子将我弹射到远处。这是我最为恐惧的。
关于“朋友”这一点,我仍没有得到她的确定。
“今天我不回家吃饭。”,走在路上,秋月忧愁地说道,虽说她这个人本就很忧愁。
既然如此,我还是……努力迈出这一步吧。深陷泥沼,需要迈出很多步,而我现在才仅仅几步而已。
“那一起去吃吧。”
“诶?……”
“诶”是什么意思?
“可以。”
“你想吃什么?”
我在记忆回廊里搜索着各种各样的餐饮店,好像除了面食店、盖饭炒饭店、中餐店就没什么了吧,其余大餐厅那些是我消费不起的。秋月这样低调的人,也不会说要去吃什么烤肉啊、海鲜啦高档食物之类的吧。
“牛排。”
我和善的表情凝固。
“不是啦。”
“还有雪花酥吗?”
忙活一晚上制做的一百颗雪花酥,我吃了五颗,家里人那里给了三十颗,九颗给同学。剩下的……全进了秋月的肚子。
“没了。”
“我记得你说过难吃。”
“有吗?”
“没有吗?”
“哪有。”
“怎么办?”
“什么?”
“我还想吃。”
这算不算是对我成果的一种赏识呢?
“还想吃啊,过几天吧。”
由于她一再强调“随便”,在我的带领下我们去吃了青椒鸡丁盖饭。最后付钱她以极快的动作抢在我前头,就在老板犹豫接下谁手里的钱时,她说了句“请务必不要干涉我”。结果我还是屈服在了她强烈的杀气之下。
“呀秋月来练琴啦!午好哦!”
如果我和秋月同时踏入琴行,刘阿姨首先注意到的绝对不是我,是秋月,目光也是绝对聚焦于秋月,而不是我。
“寒心午好哦!”
“午好!”
秋月没有一次听见过刘阿姨的问好,她小跑上楼梯,刘阿姨向我微笑着点头。
她坐上琴凳,弹起了Dream。
我在一旁,感受着她带来的治愈。
“我一直想知道……”
“啊,如果你厌烦或者不想回答的话,就沉默吧。”
“把钢琴搬到霞江三桥去……是为了什么呢?”
“弹奏。”
“光是为了弹奏吗?”
“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
“你觉得呢?”,秋月停下来。
“我也不知道。”
“所以才要问你啊。”
她没再说话。
尽管有很多空房间,我还是照旧坐在窗前,看着她,倾听她。
“前提是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啊。你会参加吗?”
我觉得,我与她拉近距离,就是为了将这些疑问说出口。
只要你参加,我就一定参加,我就有了目标,有了方向。
秋月琴键上的两只手收回了腿间,“想去……很想去……真的想……去……”
她低头,说着奇怪又迟缓的话。
“那就去啊。”
“不……不敢……”
“没那么简单!”
在嘀咕“不敢”的同时,又大声说“没那么简单”。我不懂,上个台究竟有什么困难之处,对她来说。
“我已经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弹奏了。”,她悲腔宣泄。
我没敢继续过问。
晚上回到家,收到夏暮的消息。
“执行者,汇报情况”
我调出输入法,组织语言。
对于夏暮说的话……我们并没有在玩幼稚鬼或者“中二病”玩的角色扮演游戏,可能确有这种味道……
“今天的秋月没有异常或怪异行为,没有被任何人欺负。上课开小差的情况依然存在,但不是很严重。出操上楼梯时差点摔倒,我时刻跟在旁边,如果真的发生应该可以尽量避免,关于此类情况以后我会更加留意。中午她说不回家吃饭,于是我带她去吃了青椒鸡丁盖饭(真的好好吃!!!),另外她还想吃雪花酥,我答应她会做。琴行她照常认真练琴,没有值得汇报内容,如果硬要说,她弹琴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
“汇报完毕,指挥官请过目”
自从我答应帮助恢复夏暮和秋月的关系后,她每天都会询问秋月的情况,以及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的经过和细节都要全盘托出,所有事情都必须如实上报。要是迟迟不回,就会电话骚扰,比催债还凶。
不一会儿,消息又来了。
“再三提醒,无论何时,都要目不转睛盯住秋月,特别是在跑操、走路和上下阶梯时,打起你的精神,不得松懈。下次秋月不回家吃饭的话,不准带她去吃街边小摊,更不得吃冰冷、生腥、辛辣刺激、上火食品,就算她想吃也不行。今天吃的青椒鸡丁盖饭,听名字就上火,不准再带她去吃(那家饭店在哪儿?)。雪花酥的话,我会做,要是抽不出空我可以做来给你。她弹琴的样子确实很迷人没错,敲个警钟,不要有多余的想法,不要有任何坏心思。”
……
只求以后工作不会遇到这样的上级。
“明白。”
“那家饭店叫色香味盖浇饭,在仁和大道东段166号。雪花酥的话我来吧,虽说制作成本好像实在有些……贵。我不会有多余的想法,更不敢有坏心思。”
“呼——”
点击发送之后轻松许多,今天的汇报是最简短的一次。年纪轻轻的穷学生,怎就担上了如此重任呢?
“嘟咚——”
手机又响了。
“不敢有坏心思,意思就是有咯?”
我真摊上了。
“对不起指挥官,表达错误。”
“方寒心”
夏暮要进入认真模式了。
“你认为可以把礼物交给秋月了吗?”
“我不是在催你啦,时机什么的全看你”
“今晚吧”
“就在今晚”
我立刻跳下床去,趴到窗前看天上有没有月亮的悬挂。
就在我打出“我试试看在霞江”时我意识到不能把霞江三桥的事告诉她,不是我想隐瞒。我认为那里是属于秋月的地方,而我只是擅闯者。
“今晚?难不成你还能约她出来?”
……
“明天。我会试试的。”
“嗯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