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扬着笑,慢慢卷起四指,再弯着食指向对面的男人勾了勾。
她早失去了单纯的快乐,绷紧的身心在报仇雪恨的时候才得以放松。但对着面前的彭安,她是发自内心的调侃。
彭安被她盯着脸红,低下了头。
“拿来啊。”陆姩敲了敲玻璃。
他惊了惊,立即捂上领口,发现衣领已经密不透风。他问:“来什么?”
“借条。”
“哦。”他的手指停在领口上,“陆小姐,我会还钱的。”
“我不怕你不还。”陆姩是打趣,眼波流转时又像在挑逗,“你要是不还,我就追你一辈子。”
“还还还,一定还。”彭安摊开协议,贴在玻璃上,“这是金律师拟定的条款,有哪里要改的你尽管说。”
她看了看,眼睛定在某一行,说:“利息随意,不为难你。”
“……”他偏不,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经警卫的传达,两人签订了协议。
彭安小心翼翼收起了借条,状似不经意地问:“陆小姐,你还有家人吗?兄弟姐妹呢?”
“没有。”
彭安遇刺以后,陈展星调查过陆姩。她没有亲人了。他安慰说:“你一个人在兰鸩城,很不容易。”
“好好照顾自己。”陆姩威胁他,“我不允许欠我钱的人比我早死。”
“好。”彭安听话地点头。
*
落叶飞过彭安的脸。他迎着凛冽的寒风,解开了风衣的第一个扣子。每次过来探视陆姩,他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占了便宜。
一旦面对陈展星,就没必要太拘谨了。彭安静静地等了十分钟,又解开了第二个扣。
这时,门开了,伴随着一声轻挑的口哨:“干嘛见到我就解衣服?”
陈展星的头发又剪了一次,胡子拉渣的,比上次更加狂野。
彭安把陈展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照过镜子没?你现在出去谁敢认你是陈大少爷。”
陈展星坐下时简直要把腰靠在墙上去,他懒散地说:“这几天睡眠不足。”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刚开荤的时期,禁不起一丁点刺激,稍加联想,燥火就直往头上冲。但这些男人的东西和一个禁欲的人讲不明白,彭安只会讥嘲这是定力不足。
“看来你是留恋上这里了。”
“今天怎么又有空过来?”
“去看了那个女人。”说白了,陈展星是一件附属品,彭安有时间了才顺便过来见一见。
“又去?”陈展星挑眉。
彭安闲适地靠着椅背:“金融局要调查事务所,我无事可做,过来消遣一下。”
“调查?”
“情况不详。”彭安接到的通知没有原因,“也许例行抽查。”
“有麻烦吗?”
“暂时没有。”彭安说,“哦,对了,我向那女人借了钱,正好打发时间。”
说起那个女人,陈展星感觉自己回到了之前的难耐。梦中的陆姩,和他已经交战过几百回了。每一回,她都想杀他,又被他一一化解。他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杀伐的性趣。但确实兴奋,兴奋不已的兴奋。
昨天半夜醒来,他才坐起。
下铺的埃里轻轻发问:“陈哥,你做了什么梦?半夜忽然吼一下,吓死人啊,我以为谁来劫人了。幸好没惊动警卫。”
阴冷昏暗中,陈展星没有说话,往下瞥了个眼神。
埃里立刻噤声了。
陈展星是禁闭仓的老大,哪怕他频繁换裤子,其他人也不敢再说。大家是男人,懂的都懂。
想想夜里的梦,陈展星的火苗又燃起了。冷血的彭安也浇不灭陈展星的火气。
彭安似乎没看出陈展星欲求不满,轻快地问:“对了,你缺不缺生活用品?我让金律师帮你置办过来。”
陈展星沉沉地看着彭安的眼睛:“如果可以给我弄一个女人过来,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彭安事不关己,“你要是不延期,禁闭期满了出来,多少女人排队等你挑。”
“那女人恨不得杀了我,每当想起这个……”陈展星指着胸口,“这里咚咚直跳,阻止我离开东五山。”
彭安瞥向陈展星:“之前没见你‘咚咚’她,禁闭竟然能培养出新感情来。”
“我见过她了,她现在就盼着我欲/火焚身而死。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已经爬上我的床,等待机会把我一刀毙命了。”陈展星无比期待这一天。
彭安听出什么,问:“这女人在禁闭区还能勾引你?”
陈展星笑了:“她上辈子是狐狸精。”但她和她男朋友一起时只是活力少女。不需要妩媚妖娆,她眼里的深情足够迷人心窍。
“祝你们两败俱伤。”彭安纯属看戏。
*
敞篷车的好处是视野开阔,弊端也是视野开阔。
遇上了堵车,彭安被夹在车流中间。他向路口扫了一眼,掠过某个身影,他假装没看见。
对方眼尖得很,迈着轻盈的小步子,靠近过来,软软甜甜地唤着:“彭总。”
“嗯。”懂得看脸色的,听到老板敷衍的回答应该识趣地离开。
柳枝反而拎高了手里的袋子,笑着说:“正好,我也回公司。这是梁秘书托我给他带的资料。”
梁秘书正是彭安的私人秘书,性别男,已婚。
柳枝话里话外的意思,彭安听得清楚,但他没有载她一程的打算。
柳枝半天等不到回答,理解了老板的传说。同事告诉柳枝,老板不近女色,唯爱工作,哪怕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也别想指望得到他的怜惜。
柳枝正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她并不气馁,低眼偷瞄过去:“彭总,我打不到车,可以顺便载我回公司吗?”
“不能。”彭安的副驾驶座坐过一个女人——唯一的一个。非常不幸,让女人上车的后果是他被摸了大腿。
陆姩连续占了他两次便宜,事不过三,他不会再让女人上他的车。
彭安不给柳枝说话的机会,绝尘而去。
半路,他给金律师打了个电话:“告诉陈展星,有一个长得跟毒蝎子差不多的女人出现。我讨厌应付女人,他要有兴趣就由他去接手。”
金律师无奈:“彭先生,大老板不需要应付新员工。”
彭安说:“这个叫柳枝的女人关联我的次数太多了。”多得令人怀疑。
金律师转达过去。
陈展星冷笑:“以为我是废品站,他不想要的就丢过来?滚。”
金律师再次无奈。
*
这天晚上,陈展星做了一个梦。
梦回到一个画面。陆姩靠在她男朋友的肩上,听到了陈燮皓叫人,抬头转过了脸。
明眸皓齿,绝色惊艳。
在场的男人,个个比她男朋友有地位、有势力,可她不留意别人,水汪汪的眼睛胶在男朋友的脸上,溢满着浓浓的爱恋。
她男朋友和她交缠的手紧了紧。
她抿嘴,藏不住嘴角的微笑。要不是有其他男人在场,恐怕要躲进男朋友的怀里腻歪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十分碍眼。
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好好藏着,她男朋友拉起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陈燮皓黑眼珠子转了转。
光听陈燮皓的笑声,陈展星就知道这些人起了什么心思。
陈展星由始至终只是一个旁观者。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陆姩复仇,他永远是一个旁观者。
在梦里,陈展星终于走近看清了这一个女人。皮肤白,没了血色一样的惨白。咬得下唇破了皮,眼眶通红,怒瞪着上方的几个男人。她发抖着,为她的男朋友哀求。
陈展星眯了眯眼睛,伸手勾住她小巧的下巴,逼她抬起头。
这样的陆姩不是最美的。她最勾人的应该是复仇时弯起的一张笑脸,宛若利刃,刃上反光。
这时,泪眼婆娑的她忽然对他笑了。
陈展星想,这一双煽惑的眼睛,肯定有男人甘愿死在她的裙下。
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贴近,低声问她:“是笑里藏刀吗?”
“肯定啊。”陆姩丝毫不掩藏对他的杀意,尖利的指甲扣进了他的皮肤。
陈展星不觉得疼,反而笑起来:“我多少年没有对手了。”
她的双手缠上他的肩,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你不怕死?”
他搂住了她的腰:“牡丹花下,我跃跃欲试。”
她继续笑,是他乐意见到的媚笑,像要把所有不听话的男人收入囊中。这是一张惹祸的脸,却也是无往不利的美人计。此刻就算她手里有枪,他都恨不得吞下去。
多余的男人早就已经散开了,画面中只剩下他和她。四周火光冲天,烧起一片灼热。
陈展星猛地睁开了眼。
梦醒了,又回到充满汗味的禁闭仓。角落里鼾声如雷,门边有节奏的呼噜与之相应。
这样的时刻,母猪都比这些男人可爱。
陈展星摸了摸裤子,暗骂了一声。他坐起来,往枕头下拿烟。叼上了,又找不到打火机——室内禁烟。
他狠狠咬咬烟嘴。闻不到烟丝的味道,呼吸间弥留着梦境里的女人香。
几个月没碰女人,于是,他接二连三地梦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