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我们需要去你家一趟了。”铎鞘似笑非笑道,“薄韧,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人的人格并不会因为一场失忆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格,可不会像是变来变去的情绪一样,是某种长年累月稳定的特质。”铎鞘开了个玩笑,斜睨着薄刃,“就像是一个恐同的钢铁直女,是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小姬仔的。”
薄刃白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调侃。
铎鞘见好就收,免得自己跳得太厉害,不小心翻船就不好了。
“那可未必。”薄刃嘀咕了句。
“你说什么?”走神的铎鞘没有听清楚。
“算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薄刃嘴上说得没什么,但一路上周身的气压都很低,弄得铎鞘一路上觉得后颈凉凉的。
真的好恐怖。
薄韧的家里不远,在大学城附近,是那种上个世纪□□十年代单位分的房子。位置不错,但是设施比较老旧。
薄刃开了门,铎鞘跟着她进去。
没有人气。
这是铎鞘看了这里第一眼之后所产生的印象。房子是中式的简装风格,家居不多,样式呆板无趣,显得中间空荡荡的。屏风和茶几上都集聚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像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一个人的住处,是很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房子大而空的,或许主人家事业有成,物质条件丰富,但感情生活未必丰富;窄小凌乱的,或许经济拮据,度日艰难;整洁如同办公室酒店一般的,性格可能有点僵化刻板,墨守成规……
“薄理她经常住在学校,不常回这里。”薄刃知道铎鞘想要问什么。
铎鞘四处看看,自然而然地推开了薄韧的房间。
不大,大约是个十来平米的小卧室,采光不好,外面是阳光明媚的正午,但是室内一片暗沉。薄刃打开了灯才好些。卧室本来就不大,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就能将里面占得满满当当的。床上是蓝白大格子条纹的床单,除了枕头、床单和被子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
虽然房间的面积不大,但是居然给了铎鞘一种空旷的感觉:
实在是薄韧的房间过于整洁了。被子给叠成了豆腐块的模样,堆在床沿的一角。桌上的书按照从大到小的,以及颜色深浅的顺序依次往上。桌面和书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铎鞘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灰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薄刃负手站在门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她。
打开抽屉,里面的东西也是一格一格放得整整齐齐的,无非就是一些文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和铎俏那个梦幻系的小房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一直都住在学校,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家。”薄刃淡淡道,“我现在对这里很陌生。”
铎鞘笑了笑,脑子里勾勒出了小薄韧的形象:
冷静,善思,性格细腻,感情生活缺乏,与母亲的关系疏离。有些洁癖,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干事情有条不紊,很有计划。
铎鞘隐隐觉得,这画像似乎缺少了很关键的一环。
她拉开了薄韧的抽屉,看向门口的薄刃,征求对方的意见。
“你要看就看吧。”薄刃神色淡淡。
铎鞘心中默念了小薄韧勿怪,我们不是有意探听你的隐私的,而后打开了抽屉。
她一件件把东西拿在手上仔细端详,接着放回原处。
直到打开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子时,她的眉心跳了跳,面色惊诧。
那居然是个相片薄。
铎鞘的指尖微微颤抖了。
第一页就是高清写真,铎俏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短裙,半趴在椅子上,唇上叼着一枝带刺的玫瑰。花茎上的尖刺刺破了她娇嫩的唇瓣,一点艳色浮在浅樱色的唇瓣上。
浅栗色的眸子看向镜头,含着璀璨的光,像是盛满了星星。
还有一些内容,因为这是一本正经的小说,就不多描述了。
铎鞘像是触了电一样“啪”地将相册给阖上了。她腾腾腾地倒退几步,毫无防备地磕在衣柜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这这这!铎鞘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画像究竟是缺少了哪一个环节了!
薄韧哪里是清冷禁欲无欲无求的灭绝小师太啊,这分明就是个极有水平的老色`胚好吗!这技术,这审美,这水准,一般人只知道冲冲冲上上上的愣头青都没有啊,只有对人类美学大有研究的老饕餮才有的水准啊!
原来盛凌骂她们变态是这么回事啊!
薄刃皱了皱眉,好奇的目光望向了这边。
“不不,没什么事。”铎鞘简直尴尬到头掉,该怎么说,我在薄韧的书桌里发现了一本以我为主角的写真集么。
然而铎鞘越掩盖,薄刃的好奇心就越炽盛。她绕到了铎鞘的后面,趁着对方愣神的一瞬间,从对方手中夺过了那本书——
随后面色古怪地与铎鞘大眼瞪小眼。
场面尴尬到仿佛她们中间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请问,我和我的老搭档不小心看到了一本以我们俩为主角的颜色写真集,我俩都是女的,而她又是个恐同的直女。我该怎么化解尴尬?
谢邀。头孢配酒,长长久久。
铎鞘简直是欲哭无泪,又生无可恋啊。
“我就地销毁。”薄刃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冲去厨房把它搁在灶台上销毁了。
“不行!我有用!”铎鞘赶紧拉住了她。
薄刃一脸你这个五好青年怎么背叛了我们的革`命,你怎么可以被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痛心疾首啊!
“不是啊!这是份很宝贵的资料。”铎鞘赶紧阻止道。
“真的?”薄刃难以置信,“不是借口。”
“当然不!”铎鞘跳起来,试图去够薄刃手上的图集。她比薄刃矮了有足足一个头,就算是跳起来也不大够得到,“我带回去研究研究!”
两个人简直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笑笑闹闹。
其实,越是私`密不愿意示人的东西,越是能反应真实的情况。
和相亲对象交往了三个月,对于对方的了解还仅限于对方喜欢吃什么,看什么电影这种流于表面的事情。而和心理医生才聊了两个小时,别人连你一直对九岁时被同桌嘲笑而对自己的外貌心怀自卑的事情都知道了。
人设可以作假,行为可以伪装,感情可以欺骗,这些东西只能用作参考而不能当成实据。
但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两人私底下,从不示人的照片,更能反映小铎和小薄之间的关系呢?
两人间的笑闹在听见钥匙开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铎鞘和薄刃对视了一眼,迅速达成了休战的协议。铎鞘松开了薄刃的领口,薄刃将写真集往床底下一扔,一脚将它踢进了深处。等她坐下来时,铎鞘已经摆好了两本练习册和笔,两人坐下来,佯装努力学习。
所以薄韧的母亲薄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少女埋头苦读的背影。
她没有进来,自顾自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铎鞘本能地不喜欢薄理。她面色僵硬,一副压力重重,心怀愁苦的模样。走路慢而机械,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没有什么人味。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手上都是粉笔灰。做事特别机械,生怕自己有一点不符合社会规范的地方。
她就是那种上课的时候用一成不变的语气念着十年不变的课件的老师啊。
装在套子里久了,就和套子长得一模一样了。
不过她能有个像是薄韧这样,外正经内闷骚的女儿,也是基因突变得厉害啊。
“我先走啦。”铎鞘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陪我吃个饭。”薄刃瞪了瞪眼睛,很不满意她这种不仗义的行为。讲真,她也不喜欢小薄的母亲,当然也说不上害怕,只是能少接触就尽量少接触。
“这太不好意思了。”铎鞘跑路之心不减。
“那本画集我销毁了。”薄刃咬了咬牙。
于是她们三个就尴尬地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
因为气氛太过肃穆,这简直不像是个什么亲子好友之间的一顿家常饭,反而像是个什么追悼会,三个人各自埋头吃饭。
薄理做的饭没什么滋味,但也说不上难吃。就像是饭馆里的盒饭一样,中规中矩,但是没得什么感情。
加上铎鞘心思也不在此,更是吃得味同嚼蜡。
她心下坠坠,薄理到底知不知道她就是害得薄韧自杀的那个铎俏啊?如果知道,这反应也忒平淡。可是事情闹得这样大,难道她居然不认识自己么?
一边的薄刃吃得那更是一个心不在焉,都不夹自己面前的菜,吃饭居然吃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铎鞘感觉薄刃的气压是越来越低,像是要濒临爆发的边缘。
她想示意薄刃不要搞事,没想到薄刃蓦地开口道:“妈,这是我同学,铎鞘。”
……就不应该指望薄刃会乖乖的!
薄理望向铎鞘这边,扫了她一眼。铎鞘攥紧了手中的筷子,手心出汗,时刻准备迎接接来下的暴雨狂风。
“薄韧,你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薄理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