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
屋顶上的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的原因,时不时传来一些细微的电流声。
这里是一间废旧的厂房,但却打扫得很干净。
厂房比邻着商业区——“和隆”广场。广场上正举办着一场大型画展,虽相距一公里,但依旧可以听见些人群的喧闹声。
白炽灯下放置着一张三米长的柚木色方桌。6个不同年龄、肤色迥异的面试者围坐在桌边。
他们一个个表现得十分亲和,相互挨得很近,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迟迟没有放下。
这是人在防御状态下的自然表现。
忽然有一个人拉开了话题,表面谦卑地说:“我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你们呢?”
普林斯顿大学,常春藤八盟校之一,其犯罪学闻名全球,出过不少业内精英。
此话一出,房间内登时没了声音。
气氛僵滞了几秒,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人忽然冷笑了一声:“普林斯顿还不错,不过赏金猎人可不是坐办公室的文职。我之前在联邦总部工作,和很多猎人打过交道。”
中年人扬起下颚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余人,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光。
林谏隔得老远就闻到了火.药味,但他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他原本正坐在窗边“悠哉”地看着风景,突然一个满头金发的青年双手托着座椅下方,连人带椅挪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了手。
“你好呀,我叫李斯,你呢?”
青年瞪着一双鹿眼,在一群身材魁梧的面试者中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林谏并不想与无关的人产生任何交集,毕竟他的身份很敏感。
“林谏。”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坐姿,右手随意地搭在座椅靠背上,一双长腿差点够到对面桌的人。
李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态度。他双手蹭了几下裤缝,擦掉了手心中的汗珠,可依旧带着讨好的笑意,不依不饶地说道:
“那个,你别看我已经进了终极面试,但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就是一刚毕业的大学生,只不过从小就喜欢看悬疑推理小说,脑子比别人稍微灵光一点点,这次纯属过来凑个热闹,长长世面、学习学习。”
的确,猎影团队虽然低调但却闻名遐迩,接过的案子大小几十件,无一不破,被人们称为“佐治州中的福尔摩斯”。想要加入猎影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面对李斯的喋喋不休,林谏言简意赅,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疏离。
李斯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终极面试是由猎影的老大——沈郁,亲自考核。他在业内是出了严厉,我有点.....怕。一会儿我能跟你组队一起进考场吗?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太好相处。”
考试的模式之前已经发布,6人将分成3组,两两入场。
潜台词很明显:我想抱你大腿。
林谏不置可否地点头一笑,继续将目光挪向窗外“和隆广场”上正在举办的那场画展。
李斯略显尴尬,抬眼扫了圈其余的面试者,吞了几口口水,还是决定继续攻略林谏:“他们似乎都很厉害,你呢?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以前是做什么的?有信心吗?”
面对李斯的三连问,林谏想也没想地答:“我文盲,没学历。”
李斯一怔,扯了扯嘴角:“你好幽默......”
“猎影不招文盲。”
两人的背后忽然凉飕飕传来一句,语调不咸不淡,音色沉冽而动听。
是沈郁!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自己一直看着窗外,竟没发现他?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齐刷刷地落在了沈郁的身上。
沈郁皮肤不算白。本人比照片更加硬朗帅气,五官仿佛艺术大师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立体而近乎完美,但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寒意也更加咄咄逼人。
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厂房内的六位面试者。
下一秒,林谏干脆主动站起身来,大方伸手走向沈郁,眼底泛起崇拜的光:“你好,我叫林谏。”
他要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沈郁先入为主,觉得自己还不错,赢在起跑线上。
谁知沈郁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只淡淡地说了句“也不招花瓶。”,就绕过了林谏。
林谏:“......”
“我是沈郁,猎影的总负责人。很荣幸各位前来面试,我们宁缺毋滥,只招能力最突出的人,下面我公布考核标准。”
沈郁的声音沉稳又平静,让人有一种信服的感觉,也不自觉地慢慢往下听。
“本次参赛,只有一条规则,那就是不允许用各类电子设备与大数据进行识别与筛选,等会儿我会来没收大家的通信设备。
你们将俩俩组队入场,需要从众多助考员中找到一个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年男子,他的厨艺得到过ECF的认可,有做总厨师长的资格证。
此外,他曾是一名画家,在佐治州小有名气。你们找到他并且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就算赢。清楚了吗?”
面试者们纷纷点头,脸上漾着自信,互看对方的眼里满是敌意。
言毕,沈郁将六位面试者带到了厂房二楼,只见二楼中央站着二十位助考员,他们无论从穿着、身型,甚至连面部轮廓都几近相同。
他们身上都穿着黑色立领风衣,带着帽子和墨镜,全身上下遮得严丝合缝,不漏一点破绽。
远远望去,好像二十个塑胶模特。
李斯低声抱怨了句,“沈郁可够绝的啊!”
原本还剑锋相对的面试者们瞬间倒戈,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是啊,你看他们的手上还带着手套,很难区分不出那双手长年握笔、哪双手一直过油。”
果然,那二十位助考员手上都带着乳胶手套。
此时沈郁已经走到了二十位助考员的末尾处,他干脆利落地拍了拍手:“你们对每位助考员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之后便分开进行观察,考试开始。”
面试者们自动分好了组,李斯主动靠到林谏身旁,怯生生地用胳膊肘轻戳了下林谏,“哥,待会儿就靠你了!”
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林谏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好吧。”
考试限时三十分钟,林谏因为排在队伍末尾,最后一个提问,前期一直默默无声地听着。
那二十个人一看就受过沈郁的指点,资料查的很到位,在喜欢的画作、菜系上回答得很是贴切、快准狠,让人查不出一丝端倪。
先进去的考生几乎全无进展,连一丝头绪也没有。
轮到林谏,他从面试者的队伍中走出,李斯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赶紧跟了上去。
林谏先站在了第一个人面前,与他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再走近了一步,直到见第一个人微微不适的向后仰去,才停下。
林谏摘下了他的眼镜,露出那寒霜般冷冽的眼,声音带着协迫。
“刚才第三名面试者问你最喜欢的画作,你说是莫奈的画《干草堆》。你回答地非常干脆,请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幅画?”
对方张着嘴想了老半天,声音含在喉咙中模糊不清,像是被林谏的气场所震慑:“因为.....因为这幅画里我看出来他创作上的热情。”
林谏眼底的冷意慢慢掠过,重新换上玩世不恭的笑意,与对方擦肩而过:“谢谢,我知道了。”
李斯赶紧跟上,在他耳边问道:“哥,看出什么了?”
林谏笑着砸了砸嘴:“他不是。”
李斯一脸崇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刚才故意侵犯了他的社交距离,让他很觉得不舒服。然后通过眼神和表情的压迫,再次让他心生恐惧。”林谏说:“他的回答空洞、表情慌张,一看就是冒充的。”
李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还在回味时,只见林谏已经径直走到了第二位助考员面前。
第二人有过准备,抢先开口:“梵高的《星空》。我最喜欢的是画里的意境,整个画面被一股汹涌、动荡的蓝绿色激流所吞噬,旋转、躁动、卷曲的星云使夜空变得异常活跃……”①
“谢谢。”
林谏没等第二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向第三个人走去。
李斯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他也不是吗?”
林谏笑了一下:“他的功课做得不错。不过很可惜,他的话我曾经在网站的词条上原封不动地看过,连停顿标点都没变。”
“你好牛啊,哥。”李斯不禁赞叹,连忙追上。
这次他决定要亲自上阵,于是抢先林谏一步问道第三位助考员:
“那个,你好。你最喜欢的画作是弗雷德里克·莱顿对吧?你刚才是那么回答第一位面试者的。你说你喜欢他的画作《苹果园》,能展开来说说吗?”
对方表现良好,诚恳点头,“对,我最喜欢《苹果园》。那位作家是19世纪现实派作家中我最欣赏的一位,对于《苹果园》这幅画作……”
李斯听的极其认真,全程紧盯着助考员的双眼,咬肌紧合、鼻翼微张。可还没等对方还没答完,林谏又做了个制止的表情:“他也不是。”
“啊.....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斯豁然松开紧攥的双拳,瞠目结舌地问道。
林谏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反问了李斯一句:“你懂画?”
“懂得不多啊。我只知道像达芬奇、弗雷德里克这样的著名人物。”李斯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比如《蒙娜丽莎的微笑》。”
林谏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越想越往上扬起。
考试很快结束。
在此期间,李斯一直乖乖地跟在林谏的身后,可林谏总是话只听一半,这让李斯一度怀疑他和自己一样,压根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沈郁见所有面试者都归了队,便表情淡漠地拍手下令,宣布下一个考核环节:
“二十个助考员先去“和隆广场”集合,五分钟后面试者再出发。你们可以暗自观察心中认定的画家,一刻钟后,将他带到我面前来!”
说完,沈郁便干脆利索地离开了厂房,压根不给考生任何提问的机会。
经过一轮拷问,众人心中各有跟随的目标,虽然相安无事地站在原地,但内心早已雷奔云谲。
只有林谏,一脸无所谓地半倚在门边。
到了最后的角逐,李斯似乎也顾不得林谏了,两腿跨成一字型,剑拔弩张地站在门口准备冲刺。
五分钟到了!
面试者们争相恐后地冲出门框,节约一切会让目标被别人盯上的时间!
李斯脚下生风地冲向“和隆”广场,可跑到一半,余光倏尔瞥见林谏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李斯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略带兴趣地跟了林谏几眼,勾了勾唇,映着日光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五分钟后,忽然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广播中传遍了整个和隆广场:
“李斯先生您好,我是沈郁沈先生的秘书。现在有一个重大的好消息要通知:我司老板沈郁在雇佣您配合今天这场公司审核的同时,抽空看了眼您的画作,想要出100000$的金额购买,并将您的作品放在公司最显眼的位置展览。
下面我宣读您被选中的获奖作品《野猫》、《城堡里的公主》和《春日的我》。希望您抽空来一趟广播站,与沈先生签约。”
广播站在和隆广场最中心的高楼里,能够俯瞰和隆广场所有人的动向。
林谏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一边品鉴广场工作人员的零食,一边闲散地看着李斯从和隆广场匆匆赶来,脸上扬起一抹惬意的微笑。
李斯赶来的时候大喘着粗气,额角还挂着一滴未来得及擦干的汗珠。
林谏飞快从椅子上起来,不给他任何逃脱机会,当机立断地关上了门。
“林谏哥?!”李斯推开门看到林谏时,表现得颇为意外,原本怒气满布的脸上现在尽成愕然。
“刚才广播里喊我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去广场上找真正的画家?!”
林谏长“嘘”一声,了当地在广播里喊了一句:“我已经抓到真正的画家,请我的老板沈郁先生来七层广播室一趟!”
话没说完,广播室靠近走廊的窗边就出现了沈郁的身影,一身黑色风衣下面,搭配着深棕色的衬衫,露出修长紧实的脖子,看上去高挑又华贵。
显然,沈郁也听到了广播,他沉峻的脸上多了一分无语。
他主动给沈郁开了门,指着李斯说:“我的答案已经有了。您要找的人,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