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抬眼看了下林谏手指的“画家”,表情没半点变化。走到广播室的沙发旁兀自坐下,十指交叉地拖在下巴上,语气冰冷:“说说你的根据。”
林谏有些懵,细究沈郁的表情,好像自己指的并不是正确目标一般。
但他左右推演了一番逻辑,确无漏洞,才深吸了口气对着李斯分析道:“你伪装得很像,直到你刚才进门为止,我才敢肯定那位要找的画家就是你。
考试期间,你询问第九位助考员关于弗雷德里克·莱顿的时候,对方回答的根本不是《苹果园》的内容,而是《画家的蜜月》。
在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你双手逐渐攥成拳,咬肌紧合、鼻翼微张、身体呈现出本能的攻击状态,这是人在愤怒时的自然反应。
一位艺术家对于自己偶像作品的态度是严肃的、不容被诋毁与弄混的,这是生在每个艺术家骨子里的坚持。
不过你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言毕,林谏摸了摸眼镜框,对沈郁露出一脸无处存放的讨奖表情,好像一个获奖的学生在等待老师的夸奖。
他要让沈郁再次感受到,自己非常崇拜他的错觉。
然而沈郁未动声色,低低“嗯”了一声,让林谏很是吃瘪。
久未发声的李斯终于开了口,神色已不像之那样单纯,眼底多了狡黠:“那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那位画家?”
林谏下巴微微抬起,刻意流露出姿势倨傲的姿态:“当我问到你懂不懂画的时候,你告诉我懂得并不多。
可你在思索了半秒后,又补了一句《蒙娜丽莎的微笑》,证明你心中有比较,有思考。
比起弗雷德里克·莱顿,你更喜欢达芬奇。你认识画作,并且熟悉艺术。”
李斯的神色多少有些被人拆穿的懊恼:“可是熟悉艺术的人多了去了。在场的二十位助考员里,有九个都是艺术品鉴家,你怎么不考虑他们?”
林谏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怀疑他们了,但是你送上门来了呀。”
林谏继续补充:“沈郁在开考前提示,要找的画家在本地小有所成,而恰巧外面的广场上正在举行画展。在来之前我特意看过,佐治州所有小有名气的画家的作品都在其中,男女老幼共八十名。”
沈郁廖若夜星的眼底终于生起了些好奇,这个微妙的变化被林谏瞬间捕捉到,但他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温度:“继续。”
林谏顿时信心大增,对李斯答:“画展分青年画家作品展和老年画家作品展,以十年为一区分。您的年纪在20-30岁,如此一来,80位画家中符合标准的只剩下21名。
而在佐治州中,放在第一位的名字统称为教名,由父母为我们取,大多来源于圣经或者籍贯。通过他们的教名,我发现了一些根本不符合规律的教名。而沈先生先前介绍了,您是土生土长的佐治州人,如此我又筛走了七位。
第二,中间名是我们的自取名。而您是位男士,对于Elizabeth、Ann这种女性常用名您是不会用的。
除去种种之后只剩下三位画家,分别是:William Jefferson Thomas的《野狗》、Richard Rights Brown的《城堡里的魔鬼》和States Tuscany Evans的《秋日的我》。
“李斯”一定不是您的真名,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您究竟是三位中的哪一个,所以我只能用广播,将三位的画家的名字和代表作全部说错,总能诈出其中一个!
很抱歉,我利用了您对于画作崇高的呵护心理来赢这场比赛。”
言毕,他深深地朝着李斯鞠了一躬。
李斯在听林谏分析的过程中,脸色绿了又白,最终眉间的冤仇全部驱散,苦笑道:“八十名画家的名字和画作,你全记起来了。你赢得并不侥幸,这是实至名归。那你猜猜,我到底是谁?”
“要我猜测,你是States Tuscany Evans。 Tuscany的意语是Toscana,那是达芬奇生下来的地方。
您是位杰出的画家,提及达芬奇与他的画作时,眼底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自用名,您会选一个距离达芬奇最近的地方。”
林谏的声音又清又亮,说起心中猜测时,丝毫没有慌乱与不安。
“对!你是个懂画的人!”李斯突然兴奋地拍着林谏的肩膀,就仿佛找到了知己。
言毕,李斯一把摘掉了头上的金色卷发,露出了一头棕褐色的直发。然后又利落地摘掉了脸上所有的易容工具,从生涩的青年形象、瞬间切换成了一位混血帅哥。
林谏吹了声口哨,赞叹道:“比刚才帅多了!”
如果没猜错,李斯一定是猎影的内部成员!
言毕,他却见沈郁若有所思,半晌没说话,只是低头在玩他的打火机。
“咳,老板,你看我终试算过了吗?”林谏出声问向沈郁,递上一个探寻的眼神。
沈郁抬头看过来,依旧是那双隽黑的双眼。他娴熟地卷了根烟含在嘴里,沉缓地说:“过了。”
林谏刚想狗腿般的给沈郁把烟点上,就听见李斯的声音自他身旁响起,探问道:“那高价收购的事情,老板你认账吗?赏金猎人最看重的就是信誉,你可不能抵赖啊。”
林谏脚步一顿,向沈郁投向怯滞的目光。
沈郁目不斜视地凝着林谏,点起烟头,声音呛在烟雾中,更加低沉,“认,在林谏的工资里扣。”
“不行!”林谏脱口而出。双手往裤兜一插,掏出两个白兜,做两袖清风状,“公司也不大,就我们三个人,名声在外而已。老板,我建议可以抵赖。必要的时候还能跑路。”
沈郁呼吸间溢出白色的眼底,绕在他的眼底,隐着他一抹冷淡的笑意,“替你出钱也行,你得卖身。”
林谏不可置信地瞧着沈郁,见他脸色淡漠、带着不容抵抗的威吓,一看就是在故意吓他。于是干脆道:“怎么卖?”
“你倒是贞洁。”沈郁没想到林谏答应得那么快,差点被一口烟噎住。
他十分爽落地连着酬劳给了李斯一张支票,先支走了李斯,留林谏和自己在广播室。
林谏见李斯离开,心里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无所谓的耸耸肩。
在来之前,他已经通过麽麽给的资料,将沈郁的性格里里外外摸了个透。
沈郁这人别说是生人勿进了,但凡是个活人都想绕开他走,刚才他这话里能有几分真,一想便知。
据麽麽所说,沈郁唯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喜欢男人,并且他之前的伴侣就是猎影已故的成员——巴布。
“失恋的人最好搞定,你必须获取沈郁的全部信任,才能在他手中获取能证明你清白的线索。”
这是麽麽在临走前对他的叮嘱。
林谏潇洒的拉开外套拉链,露出一件干净的白T,两道锁骨凸显在他纤长的脖间,格外诱人。
“来吗?我现在卖。”林谏两步走近沈郁,眼睛一张一闭之间,丰采撩人。
沈郁面色不动,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低低一句,“不必,加试就行。”
他的声线极淡,让林谏一时来不及听清,就被一阵拳风吓得连退三步!
林谏极力站稳,面对沈郁的出其不意,眼里丝毫没有退让之色,亮起乍深乍浅的精光,声音又冷又脆,“那就得罪了。”
语罢,他快步冲到沈郁的面前,提腿往沈郁胸前踢去。
沈郁的动作出奇快,手中的烟灰漫不经心地在缸中掐掉,一只手撑起沙发后背,反身翻到了沙发后面。
林谏的精神高度紧张,虽然沈郁还没动手,但他已经能从他敏锐沉稳的动作中感受到沈郁的威迫。
必须要先发制人!
林谏弯起手肘,挥动时,力量全聚在肘心。他的目标明确,沈郁的下颚。
沈郁面色不改,毫不费力地偏头躲过。他的力量极大,顺势反扭住林谏的胳膊。
林谏的右臂被他狠狠别在左肩,难以动弹。他挣扎了一下,抬头看见沈郁露出破绽,下巴露出大半。
好机会!
林谏左手自下而上挥起,朝着身后沈郁的下巴狠狠砸去。
“力量太小。”沈郁似乎全然了解林谏的动机,淡定开口。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承住林谏的拳力。
林谏的手被紧紧叩在沈郁的掌心,他这才明白,沈郁刚才故意让出下巴,诱导自己做出平勾拳。如今双手已经被沈郁控制,整个身子都被圈进沈郁的膛中,难以逃脱。
林谏挣扎的动作转小,沈郁在他的头顶挑眉问:“认输吗?”
“早着呢。”林谏猛地弯腰,托起沈郁的身体,想要来个过肩摔。
沈郁似是始料未及,在重心不稳前,快速放开抓住林谏的双手。
林谏得了空,快速抽出藏在裤带中的手术刀,刀锋一道寒光划过眼底,迅速抵在沈郁的肩头。
沈郁心头一寒,半空挥拳的手豁然顿住,擎在半空。他来得及躲,只不过现在对于他来说,输赢并不及他心中的疑虑来得重要。
刚才那一瞬,他在林谏的脸上摸到了一种似肉非肉的触感,像是易容用的丙稀酸涂层。
从前在他负责的一起案件中,他曾经接触过这样的质感,旁人或许摸不出来,但他可以。
“认输吗?”
林谏没有注意到沈郁眼里一闪而过的沉冷,依旧沉浸在自己得胜的喜悦中、故意说了和沈郁一样的话,眼神多有挑衅。“兵不厌诈,老板你可没说加试,我带刀是老本行。你可不能怪我耍赖。”
沈郁望向林谏的眼里蒙上一层霜雪,视线定在林谏的脖间凝了一瞬,慢慢开口,声线平静,“你被录用了。”
林谏赢了比赛,才放下手术刀,替沈郁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声调微扬,“老板,我出去不会说你没打赢我的。保证守口如瓶。”
沈郁敛去眼里的锐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嗯,恭喜你加入猎影。”
说罢,沈郁便出了广播室的门,面色乍然转冷,拨通了李斯的电话,“林谏被录用了,你查一下他的来历。”
电话那头,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久久不绝,随后传来李斯疑惑的声音:“林谏在蒙哥马利修道院做护工,在此之前的履历都查不到,要不要.....按照老规矩退掉?”
沈郁不语,摊开掌心,触摸着自己皮肤肌理的纹路,品味刚才林谏脖间时那种触感,一厢对比,深邃的眼中更添一层寒意。
“怎么,你有别的想法?”长久的默契让李斯读懂了沈郁的这份沉默,隔着手机发出了警告:“小心玩火自焚,虽然我也很欣赏他,但我们这一行最忌讳身份不明的人。”
沈郁手上的动作停顿,能够烧伤他的火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谏离去的那道门,仿佛要穿透拿到厚实的门板。
“静观其变吧。林谏能力不赖,我们需要他。今晚任家的家宴,我会亲自带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