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真的有人偷偷跟着严松一起去了凯瑟琳家,然后躲在暗处偷袭了他,接着又进屋杀了凯瑟琳?”
韩旭根据林谏的思路推理了一遍。然后让审讯的警察令严松站起来,将脑门对着他们的方向,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伸出胳膊往自己的后脑勺比划了一番,琢磨着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沈郁全程都没有发声,只是静默在一旁,时不时地撇林谏一眼。
然而林谏并没有发现端倪,沉思了片刻后,对韩旭说:“我想再看一下在案发现场所采集的死者照片。”
韩旭没有拒绝,即刻将他们带到了会议室中。
林谏将白板上凯瑟琳死相全貌的第一张照片取下,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得锐亮:
“凶手耗尽周折,将死者固定成跪姿,这是一种祈求原谅的姿态。从心理学而言,凶手想要报复,并且让死者臣服于自己。
我认为,除了恨意之外,凶手的心理应该更加扭曲。
他喜欢通过伤害他人自尊的形式,寻求内心的刺激与平衡。他虐.待.尸.体,对尸体处以极刑,并且让死者的狗亲自啃食它的主人。凶手很有可能患有心理疾病,是心理学上的personality disorder,人格障碍。
这类人通常会有六种表现:幻觉-妄想综合征、精神自动综合征、疑病综合症、紧张综合征、情感综合症、强迫状态。
他们在幼儿时期人格发育并不健全,童年生活经历可能遭受过重大精神刺激,例如父母离异、父爱或母爱的剥夺等等。”
林谏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受到了韩旭尊崇的目光。
可一旁的沈郁只是点了根烟,瞥都不瞥他,声线平淡地说:“你说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大多都经历过童年阴影。但现在来看,嫌疑人之一严松,他的童年父母和睦,生活无忧无虑,他就能撇除嫌疑了吗?
为爱生仇不可以吗?你在这儿高谈阔论,说凶手很可能是心理变态,但没有确切的证据,这就是扰乱刑侦方向!”
林谏被沈郁的噎住好一会儿才凉飕飕回了句,“异性之间的爱情,你不懂。”
话毕,屋内一片寂静。
沈郁那双噬人的眼半眯成一条缝,只剩下寒光如针芒,刺进林谏的骨肉里,让他无声中感受到一股凉意。
“沈郁,你这位新队员胆子可不小啊。”韩旭隐忍着没大笑出声,清咳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诶,林谏,你怎么知道沈郁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
难道麽麽给的资料有问题?
看着两人之间僵持不下的目光,这下韩旭再没憋住,大笑出了声,调侃道:“沈郁,看来你再不找一个媳妇儿,大家真的要以为你那方面有问题了。”
林谏:“......”
“哪方面?”沈郁吐字清晰,一字一顿,视线从左到右压迫地看向林谏二人。
林谏自知理亏,但为了打破僵局,自动屏蔽沈郁摄人的目光,刻意冲着他甜甜一笑,调笑着说:“老板你别害羞,这事不会也不丢人,不过你也三十了,也该好好学学。作为队友,改天我教你啊?”
韩旭颇为配合,饶有兴致地说:“哦?你要怎么教?言传身教吗?”
此言一出,林谏反倒是先不好意思的转回了目光,不过很快又换上了兴奋的神色,厚着脸皮说:“也不是不行。我们老板是高富帅,我也算傍上了大款。”
“你俩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破案是当务之急!”
沈郁沉声打断,正襟危坐,带着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庄严。
林谏好整以暇地盯着沈郁,见沈郁脸上愠色减半,于是赶紧想跳过这个话题。可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
韩旭手下的一名警员走到他面前正色道:“我们刚才拿到了新德里酒店的监控。”
沈郁收回和林谏对峙不下的视线,一同来到韩旭身边,见他打开了电脑,便各自坐在两侧,默默看着。
韩旭的电脑画面停在901房间门外的走廊,那名警员在一旁解释道:“八点四十五分,监控拍到凯瑟琳上了酒店二楼,看见她的情夫严松对于开场舞一事似乎很介怀,两人在二楼拐角处发生了争执。
任金豪在两分钟内赶到,并且与严松打了一架。二人被保安拉开之后,凯瑟琳被任金豪送进了901房内。那时是晚上八点五十。
我们刚才又从酒店经理口中得知,任金豪叫了客房服务,服务员在八点五十三分进入了901房间送甜品。”
林谏顺着那名警员手指的方向看去,屏幕里有个带着口罩、推着餐车的服务员缓缓进入了901房间内。
对方继续补充:“一直到九点钟,那个服务员才离开了901,但是服务员带了口罩,而且当天送餐的服务生太多,经理已经忘了究竟是哪一个。我们问了一遍,也没有结果。”
林谏突然冷声打断了韩旭,指着监控录像道:“任金豪刚戳破了凯瑟琳与严松有染,就叫客房服务去给她送餐,行为不符常理啊。”
沈郁难得与他意见一致,眉头微微拧起,低声“嗯”过。
林谏嘴角微扬后又落下,视线重新看向画面。
警员耸了耸肩,将录像快速播放到九点10分的时候:“这里,酒店经理去叫任金豪夫妇上台。他在901门外听见任金豪和凯瑟琳在房间内讲话。
据酒店经理反馈,当时任金豪并没有给他开门,而是隔着门在屋内对他说,让他给乐手们多加些钱,让他们在台上多表演些节目。”
林谏即刻听出了端倪,问道:“当时经理有没有听见他们在屋里说什么?”
对方摇头:“经理说他听不清,但似乎只是些日常对话,没有争吵的声音。”
林谏点头。警员继续点开了视频,跟随着画面继续说道:“9点30分,凯瑟琳离开了901房间。酒店服务员小琪在大门前不小心撞到了凯瑟琳,还认出了是她。”
“几点?!”林谏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望向那名警员。
这名男警员年纪不大,见三人的目光突然对准自己,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调出一楼大厅的监控:
“那个,酒店服务员特别强调说,9点30分她在酒店门口撞到了凯瑟琳,并且不小心撞掉了凯瑟琳的手表。她喊了几声可对方没应。于是她就将表送到了酒店前台。”
沈郁半信半疑地将监控摁停在了9点30分,果然看见凯瑟琳穿着高跟鞋和当晚舞会的衣服离开。
韩旭低头瞥了一眼林谏,低声道:“刚才严松信誓旦旦地说,9点30分的时候,他在凯瑟琳家门口看见了凯瑟琳开车回了家。
而从新德里酒店回她家至少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同一时间点,不同地方同时出现了两个凯瑟琳。这个严松恐怕是在撒谎啊。”
林谏顿时哑口无言,因为监控是不会骗人的,且有明确的人证、物证证明凯瑟琳确实在9点30分时依旧还在酒店里。
严松的证词或许真的有问题。
此时坐在一旁沈郁忽然发声,分析道:“凯瑟琳自新德里酒店出发回到任家,路上需要十五分钟。那么说,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九点四十五之后。”
韩旭:“照此推理的话,的确是这样。”
沈郁再次发问:“凯瑟琳9点30分离开901房间的时候,任金豪在做什么?”
年轻警员翻阅了一下口供,答:“他说自己喝多了酒,在交代了酒店经理让乐手继续表演之后,就躺在901的床上睡着了。”
沈郁:“也就是说,凯瑟琳趁着任金豪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了酒店?”
“是的。”警员对了一下口供,掷地有声地回答。
沈郁忽然起身拍了下林谏的肩头,然后绕过了他,走到韩旭面前声线平缓的说:
“警方来的时候,我见你们肩上有水,就想到外面下雨了。仔细看了圈,有七个人的鞋头有泥,其中有六个人在监控中暂时先排除嫌疑,任金豪出去酒店吗?”
韩旭赶紧拿过那名警员为任金豪做的口供,对照看了一眼,说:“他确实出去过,不过他说是散步。而且时间很短,雨停之后他就回了酒店。怎么,你怀疑任金豪?”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谏豁然抬头,对上了沈郁的目光。
沈郁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我记得十点整的时候,任金豪又回到了一楼宴会厅,并且在舞台上发言致辞。”
林谏脸色微沉,又低下头去,道:“那就不会是任金豪。”
确实,如果凯瑟琳是九点四十五到任家,在十点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任金豪嫌疑就被排除了。
因为半个小时只够来回任家,要准备这么“精心”的犯罪现场,根本不可能。
不知为何,林谏觉得线索越是清晰,越觉得哪里乱作一团。但如今来看的确是严松的嫌疑最大。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韩旭:“我想再亲自见严松一面,可以吗?”
韩旭爽快点头,“行。”
等到达严松所在的审讯室中后,林谏径直走到严松的面前,双臂完全展开,撑在面前的桌子上,上半身直逼对方,两人的鼻尖几乎只差一指长的距离:
“严松,我最后确认一遍,你看见凯瑟琳的时间是9:30吗?”
严松不自觉地向后仰去,双目依旧正视林谏,确认道:“我肯定。除了教堂的时钟外,我看见凯瑟琳的车进别墅时,还特地看了眼手表,想着任金豪没那么快结束,并且时间充裕,我还能……”
他并没说完,但林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折回沈郁的身边,在他耳边说:“严松说这话的时候,刚才紧绷的表情突然放松了,这是他内心肯定他的答案。并没有编造的痕迹。”
沈郁瞟了一眼严松,只是回了句,“你太武断。”
严松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豁然起身,带着手.铐的身子撞响了桌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巨响。
“警官,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撒谎,更没有杀害凯瑟琳!我很爱她,并且已经有了和她结婚的打算。我怎么忍心杀她呢!”
严松的情绪太过激动,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员迅速起身将他按回座椅上,并厉声警告他老实点。
林谏转回身来,调整思路,重新问向严松,“凯瑟琳平时有和你说起过,最近她结了什么仇吗?”
严松想了一会儿,颓废的表情突然变得锐利,“有!任金豪比我更有动机杀凯瑟琳!凯瑟琳和我说过,任金豪时不时就会家.暴她,她都被任金豪打到流产了!”
他似乎觉察到了林谏对他的信任,用几近哀求的口吻巴望着林谏,带着浓重的哭腔:“求求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啊!”
林谏和沈郁无意识地相互对望一眼,随即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