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将小怪物拽出来的时候卓烟确实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但牌匾掉下来还能说是凑巧,连佛像都碎裂了,再说她一无所觉就有些假了,小怪物先前的焦躁估计也是因为它觉得自己无法离开破庙,又不想他们三人弃它而去。
卓烟思忖自己很可能是无意中破坏了什么封印之类的东西,而被封印的则是这个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是什么的小怪物。
卓烟瞥了一眼还兀自兴奋的小怪物,倒是不担心把它放出来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奇怪它为什么会被镇压在庙里,而这有封印的庙又为什么无人看管,荒废至此?是封印小怪物的人知道它没什么杀伤力,还是对封印足够自信,不认为有人能解开?
老道士目瞪口呆地盯着破庙内碎了一地的佛像,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些什么,扭头看向卓烟时脖子僵得厉害,仿佛能听见他的骨头在咔咔作响,最终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催促卓烟道:“快走快走!”
显然打的是不管卓烟闯了什么祸,只要没人看见,就与他们无关的主意。
封印?什么封印?他们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打破任何东西,都是牌匾和佛像自己动的手。
卓烟也十分配合,佯作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没心没肺地遛着一个劲向前冲的小怪物,时不时收一收红绳,控制一下它不要飘得离她太远,倒真像是在遛下楼后兴奋无法自控的小狗。
一路上随着日头渐高,小怪物获得自由的兴奋劲儿过去后,逐渐蔫头蔫脑起来,最后干脆钻进卓烟宽大的袖子里不出来了。卓烟能感觉到左手小臂上有一团不再动弹、冷冰冰的东西,估计它是又陷入休眠了。
老道士没听见小怪物的动静了,好几次回头看看卓烟,欲言又止。
那破庙距离柯家村其实也就十里地,虽然山里路不太好走,但以老道士和云至的脚程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只是带上膝盖不打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柯志勇比较费工夫和时间,三人一尸最终在临近午饭时到达了柯家村。
“咱们在那庙里耽搁了几天,误了说好的日子,不会扣钱吧?\"老道士瞥了一眼村口,没看到说好会在村口接应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担心钱,他们不是什么有名的道观出身,难得接一笔大单子,还指望着这笔钱回去修葺一下自家道观呢。
“应该不会吧。”卓烟踮脚眺望了一番,别说村口,目光可及范围内都没看到人,村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但是处处可见挂着的红灯笼红绸带,不知道是要办喜事还是刚办完喜事,“说不定是他们出事了呢,就算我们按时到也没用。”
“呸呸呸,你这什么乌鸦嘴。”老道士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往下,落在她的袖摆上,有些含糊地说,“你那东西,藏藏好。”
卓烟抬起手晃了晃袖子,故作不知说:“藏什么?我这么漂亮的衣服,当然是要大家一起欣赏。”
“你……”老道士先是眉头紧皱,又忍不住想数落卓烟几句,随后看到她露出促狭的笑容,哪里还不明白她是明知故问,故意逗他呢,气得哼哼了几声,“你自己有数就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帮你。”
那送子庙离柯家村不算太远,讲不好被封印的小怪物就和柯家村的人有关系,若是被人看出他们破坏了封印,放出了这东西,必定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卓烟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在意可能会造成的冲突,在副本里任何有隐情的事都可能是线索,不如说她就是存了要引发冲突的念头,以便搞清楚小怪物为什么会被封印。
“师兄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把你们撇得干干净净,有什么罪责都是我的。”
卓烟笑嘻嘻的面孔很难让老道士相信她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但又知道她油盐不进,索性不再提这事,省得心烦。
正巧这时瞧见村里有人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老道士忙喊道:“劳驾问一声,柯志勇家是哪一户?”
那走出来的人穿着深蓝色汗衫,黑色裤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沟壑,佝偻着腰,看起来比老道士要大上至少十来岁。
这老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站在石块铺就,不太平整的台阶上,抽了一口旱烟,在升腾的白烟后紧皱眉头打量了一番台阶下的三人一尸,在卓烟身上视线停留得较久,而看到贴着黄符的柯志勇时眉间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不善地说:“你们找他家做啥?这鬼东西又是个啥?我儿子马上要娶老婆,你们赶紧带着这晦气东西滚!”
老道士和卓烟对视了一眼,雇他们的人虽然不是柯志勇的家人,而是他的老板,但据说已经寄信给他的家人,讲清楚了柯志勇的死因和预计送他回家的日期,对方也回了信表示会按时在村口接应,本以为将人送回来差不多就可以办丧事,但看这样子村里其他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柯志勇已死,且会在近日被送回村里。
老道士先前还担心错过了约好的日子会被扣钱,现在才发现扣钱都算好的了,谁能想到他们连村都没进就要被赶走,于是有些急了,态度也不再那么客气:“老丈慎言,柯志勇在外务工因意外亡故,我们这是送他回家,不是故意找您晦气,劳烦指个方向,我们将他送过去就走,不会冲撞到您家的喜事。”
老汉又嘬了一口旱烟,沉默着盯了一会儿柯志勇的尸体和老道士,晾了他们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抬手,用旱烟枪指向远处,不情不愿地说:“他家在最里边儿。”
“多谢。”
老道士作了个揖,不想多跟这人废话,刚指挥柯志勇走了两步,却听老汉又颐指气使道:“哎哎哎你们别脏了村里的路,从外边儿绕!”
要走到村子最里面,势必要爬过边上的小山丘,村里的石阶虽然不算稳当,但好歹是路,如果非要从外面绕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们带着柯志勇显然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劳动。
老道士气结,但又不想跟村里人起冲突,他们是把柯志勇送到就可以离开,然而柯志勇的家人以后还要生活在这里,他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给他们日后增添不愉快,只能硬是咽下这口气,招呼卓烟和云至绕道。
卓烟能感觉到在她转身之后,老汉的目光还久久盘桓在她背后,像是秃鹫发现了垂死的动物不愿离去一样,透出不加掩饰的觊觎且令人不适的目光。
袖中的小怪物不知何时苏醒了,正在卓烟的手臂处蠢蠢欲动,卓烟一开始对它突然开始胡乱变形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意识到似乎是它的一部分想要冲出本体。她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微微松开了一些红绳对小怪物的钳制。
她连向上爬的动作都没有任何迟滞,老道士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而就是她放松了那么一下,一缕黑烟似的东西从她袖口飘了出来。
如卓烟所料,那缕黑烟目标明确地冲向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的老汉。
老汉不知是因为老眼昏花,还是压根看不见那缕黑烟,卓烟回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黑烟直接撞在他脸上,被冲散后又在他脑后汇聚。
老汉本来还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黑烟环绕住他后突然表情扭曲了一下,“哎哟”一声,缩了一下脖颈,有些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再转回来的时候发现卓烟正盯着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其实卓烟是个挺漂亮的女人,但那笑容却能让人完全忽略她的长相,只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瘆人,像是纸人脸上画出来的笑,虽然嘴角是翘着,却一点喜庆劲儿也没有,只有冷冰冰和阴森。
老汉扭动了一下突然开始作疼的肩颈,狠狠朝卓烟等人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转身往回走。
而他这一转身,便露出了卓烟对他笑的缘由,只见一个看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大小的黑影正骑在他的脖子上,小手环着他的脖子。大概是察觉到卓烟在看它,那小鬼青黑的小脸扭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对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尖牙。
“儿子结婚,失散多年的女儿来祝贺,谁看了不说一句有福气。”
“你说什么?”老道士听卓烟在后面嘀咕了一句,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卓烟嘿嘿一乐,加快步伐往上爬,顺便扶了一把有些吃力的云至。
“唉。”老道士见她这样却误会了,也不知道是劝她还是劝自己,“这事儿谁碰着都得有怨言,不过我们到底是外来人,又确实赶上人家办喜事,忍忍算了,免得柯志勇家人难做。”
“师兄说得对。看,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卓烟一个健步向前,指着柯家村最里面的一处小房子说。
她因为知道那老汉很快要倒霉,语气听起来不仅是不在意,简直称得上欢乐,倒是让老道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柯家村的房子盖得都不算太精美,但柯志勇家的尤为简陋,位置也不好,被周围的邻居挡了光,明明是白天,屋内的光线却特别差,都不用走进去就能感觉到里面的阴暗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