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闷热还未完全退化完成,沿海市的初秋还带着让人难耐的暑气,属于夏季标配的蝉鸣声阵阵刺耳。
上午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还弥漫着些湿闷,街边的常青树的枝头上还顶着些晶莹剔透的水珠,每疾驰而过的车辆都会将那水珠震落而融进地面反光的水坑。
·······
许知裴站在公交站听着手里的mp3,一边等着公交的到来。
她独自站在一个角落,似有些和旁边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松垮的半背着单肩包,着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卫衣的两只衣袖半卷至手肘,露出些部分亮白而病态的皮肤来。细密的长睫下,有着一双冰寒的眸。没有什么温度,像是这世间的疾苦都和她无关似的。
公交车转弯停下。就当所有的人以为公交会服从多数人停在他们面前时,司机竟意外的停在角落那少女面前。
紧接着门开了,许知裴率先上了车,她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的上了车。
车身前站着一位少女,穿着一件水洗牛仔衣,身后拖着一个长长的塑料袋,透明的,许知裴一上来刚好能够看见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满满一袋子的废弃瓶子。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车厢的女生也抬头瞥了一眼最先上来的许知裴。
两人相互看来一眼,女生最后很明显的将视线收回,看着眼前这人黑漆漆的寒眸于漾心里一阵打鼓。
看着有其他乘客上来,少女自觉地往后面退去,车上不断涌进刚才才上车的人。
其中有个大妈说:“我说,前面那位小姑娘,你能不能再往后面走一些啊!没看见我们这儿很挤吗?”
于漾也很想退,可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车厢之中人满为患,谁也不想多让出一些空间来。
但长辈都这样说了,于漾还是不得不再次往后面挪了挪,许知裴见那女生退,她也就顺着她腾出来的空间往后面走去。
后面的人也开始起发了牢骚。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废品当宝似的往公交车上带!”
“少说两句吧,又没碍着你什么事。”
妇女的丈夫立马制止她的话语。
隔得这么远,于漾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再说她,但是这些瓶子加上屋里囤积的那些够她一周的生活费了。
她下意识的揪住牛仔衣衣角,轻抿着唇瓣,将那些话藏在了心中。
许知裴被人挤到了角落,正好就在刚才那个女生的旁边站着。自己要比她高出半个头来,刚刚女孩所做的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
那袋子塑料边紧贴在许知裴的裤脚跟随着车行驶的速度在她的脚边摩擦,许知裴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又继续听着自己的歌。
那女孩像是自己发现了,又慌忙的将自己的袋子拿起揉在了自己的怀中。整个过程,沉闷静寂的车内发出“刺啦”的声音。
整个车厢的人都齐刷刷的将视线落在靠车后走廊的女生身上,仅仅因为这个于漾立马停下,尴尬的埋下了头,脸上有一阵没一阵的红。
前面驾驶位的司机有意说:“小姑娘啊,我刚才都说了不让你上车了,你那个破烂能值几个钱,挡路不说还占空间,也就我这么好心一嘴答应让你带上车,以后可别再拿这些东西上车了。”
“毕竟,可不是回回都是我管开十五路公交车的。”
于漾心里明白,但是为了节省一些钱她只能选择坐公交回家。公交一人次才一块钱,她的废瓶因为要收占地费,所以还是被收取了五毛的费用。
这些她都得精打细算,不是她真的爱财,是因为家里实在是困难,现在能帮她的只有自己。
听到广播提示后,于漾从一众人群中间挤着,因为那袋子过于大了,她直接举高至头顶,那样或许能够成功的从拥挤的人群中“脱身”。
但她太高估自己的身高了,她举至头顶装满空瓶的袋子刚好能够触碰到一些人的下巴或者头部。
她这一划拉,不免又引起一阵不满。
“拿稳。”
身后被掩埋的人群中隐约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于漾顿了一下,手一滑,袋子刚要落下来砸到一个男人头时,一只白皙的手臂帮她托了起来。
于漾转眸没看见那个帮她忙的人的脸,但她隐隐觉得那个声音是属于刚才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的。
那人的声音和那张脸一样,清而冷。
后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于漾再次透过公交车窗玻璃撞见了那个人。那人也正在看她,车发动的瞬间许知裴撤回了视线。
而于漾在原地看着公交的尾巴愣了好一会儿。
转神后,她才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这里是沿海发展最落后的平民区,老院子错落有致,破旧的居民瓦房围着一条巷子整齐的排列在两边。
植被尚且有一些,但不多,这些年因为无人打理,好多老槐树因为缺少营养就这么枯萎了。
巷子的最外面挂着一个木牌子——游鱼街巷。
住在最外面一间瓦房的是一个收废品的老婆子,年龄□□十上下。其实于漾个她熟络之后是问过她确切的年龄的,她摆摆手说不清楚。
只是一味的说,“我儿子说我今年快九十啦…”
她哪还有什么儿子,她儿子早在三年前因为救人死在了河里,为了安置失孤老人,政府就给她安排在了这里住下来。
于漾走进屋内,轻轻的叫了一声:“婆婆。”
没人回应。
看着没人应她,她又朝着里屋叫了一声。
这一次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子,满嘴都只剩下了一颗牙齿吊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漾漾来啦。”
于漾乖巧的点头,等着她帮自己算这些废品能有多少钱,待会儿她还得将屋里拾捡的那些一起交给她。
她自己估算了一下,大概能够有五十块钱左右。
老婆子虽然有些耳背眼花,但做这废品买卖的事却从不含糊,也没压价收过哪个人的废品。
市场是什么价,她这里就什么价。
老婆子称了那一袋于漾拿来的空瓶子,随后将称放回了桌面。
她道:“这里有十块钱。”,说着便从环腰的包中抽了十块钱出来递了过去。
于漾高兴的接下,她也没想到这一大袋的瓶子能有十块钱,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将屋里的那些卖掉的话说不定能有六十。
她笑着说:“谢谢阿婆,我就先走了。”
老婆子冲着她和蔼一笑,又说:“你记得揣严实点儿,别被你哥发现了,不然又得被他抢了。”
面前的女生临走时转身说:“知道了,谢谢阿婆。”
于漾将那十块钱揣进了牛仔衣外套的荷包里,轻轻的拍了拍,感觉这就是一种简单的安稳感。
刚一走进巷子口,她就撞见一个女人扭着杨柳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肘向她这边走来。
女人还在笑着说:“我们去宾馆,这里不方便。”,她刚一回眸就看见自己熟悉的人呆呆的站在不远处。
女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有意回避于漾灼热的目光。
眼前这个女人对于于漾而言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言,她只认家中多病的爷爷当作自己的亲人。
是她给了她二次生命,她五岁那年走失,是一个好心的老头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养着。
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未趁认过女人就是她的母亲,于老爷子帮她找了这么些年的亲生母亲,对于她自己来说已经死心了。
如果不是刻意的躲着她,这些年花的时间和精力又怎么会找不到?
于漾对于这个不带血缘关系的母亲来说,相处必然是尴尬的,但是她知道保持这种距离,也从未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太重,何况她还有一个亲生儿子都顾不上,更别说她了。
准确来说,她的冷暖与饱饿都是于老爷子关心,在这一点上,于漾就已经很知足了。
许久未见,女人到觉得这妮子是越发出落得水灵了,尤其是她眼下那颗淡细的泪痣,似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于漾不想和她打招呼,更何况她的身旁似乎还有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吵嚷着,她绕了一下身子想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这时候却是被女人叫住。
“有钱吗?给我点儿!”她朝着于漾浪荡的吐了口烟圈,红唇轻轻勾起。
那男人迷糊着眼睛指着她问女人:“这小妮子是谁啊?看着还挺正的!”
女人忙打开他的手:“滚!少给我打她的注意!”
男人打了个馊嗝,噎住了话。
半晌,于漾才开口:“我…我只有十块…”
女人食指伸在了她面前勾了勾:“你应该懂的吧?反正都是要被于怀那小子抢走的,还不如给我拿去逍遥呢!”
于漾闷声,随即将手伸进兜里,摸出了刚刚卖废品得来的那十块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女人一把抢过:“谢了。”
于漾不会说什么,可能那十块钱对于一个混迹夜场的女人来说的确很重要,尤其是像她这样好面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