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隐隐传来袅袅笛声,婉转而优美,宛若石上清流,又似绮叠萦散。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尚未破晓,苏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搂着棉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木梦见一只虎纹花狸猫跳窗进屋,扑到自己身上,只觉得心口一沉,快透不过气了,猛地惊醒过来。
此时,天边已经渐渐泛白,没过多久,小爱就该喊自己起床了。耳旁笛声依旧,看来隔壁之人心事重重,一晚没睡。
熟门熟路,翻墙入院。
正想偷窥一二,不料“咯噔”一声,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陆大人闻声回头,见是苏木,居然笑了笑,面有歉意:“把你吵醒了?”
难得看见某人微笑,苏木受宠若惊,连连摇手:“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睡不着。这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陆大人慢慢走了过来,缓缓道:“此曲无名。”
见他眼中透着柔情和伤感,想起他是为了某人学的吹笛,苏木了然:“是大人写给心爱之人的吗?”
陆大人没有否认,眼底黯然,透着一丝悲凉,苏木暗忖:完了,是不是说错话,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可惜……她听不到了。”
陆大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苏木见他如此消沉,正想搜肠刮肚说几句安慰话,他却转眼看向苏木,幽幽问道,“你知道人世间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苏木下意识地问道。
陆大人看着远方,沉默了一会,消沉颓丧道:“就是看着心爱之人被炸得粉身碎骨,你却无能为力。”
苏木:“……”
那是有点惨。
冬日的冷风掠过脸庞,充满着寒意又透着些许清凉,天际已然泛白,朝霞洒落在苏木的脸上,映得她灿烂夺目,朝气蓬勃,那一霎时,陆大人竟心神恍惚,仿佛梦中之人穿过了百年思念,踏雪归来。
“大人,你饿吗?我请你吃小馄饨吧。”
苏木最见不得身边的人意志消沉。民以食为天,如果不开心那就吃顿好的,一顿不行就两顿,吃到开心为止。
“九曲河畔那家鸡汤小馄饨可好吃了,你还没去过吧。早上人少,不用排队。嗯,现在去,时间刚刚好。”苏木卖力推销道。
陆大人见她说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展颜,微微一笑,道:“好!只是你……出的去吗?”
苏木挥挥手,表示这些都不是事:“只要不出京城,我娘从来不管我去哪,说一声就行。”
说完,翻墙过去,果然跟苏夫人说了一声,苏夫人就准了。丝毫不觉得,宝贝闺女大早上跟一个年轻男子出去吃早餐有什么不好的。
苏木则随随便便换了一身男装,就和陆大人一起出门了。
穿街走巷,不知不觉来到九曲河畔,潺潺流水淌过岸旁的青苔,眼前豁然开朗。
锅里的水噗噜噗噜冒着热气,小馄饨上下翻滚,抄起放入碗中,撒上紫菜蛋皮,外加虾米一撮,葱花末一把,麻油两滴,猪油若干,鸡汤鲜美,馄饨嫩滑,吃到嘴里真是一种享受。
一碗下肚,苏木拍拍肚子,表示心满意足。
顺天府的消息来源远没有锦衣卫来的详细和及时。
陆大人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人认识了大半年,苏木觉得陆大人虽然话少,但人还是不错的,且又救过自己,现在他负责武安伯府的命案,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武安伯有三子二女。
长子刘景源,今年二十岁,年初的时候,娶了工部尚书之女霍氏。前不久,凭着老泰山的关系,被提拔为工部主事,位于正六品。
次子刘景州,比刘景源小了几个月,尚未娶妻。据传,工部尚书原本属意的人是刘景州,但武安伯以长幼有序为由,执意让刘景源迎娶霍家小姐。
为了此事,武安伯大费周章,不顾众怒,硬是让宗祠把刘景源由庶长子改为了嫡长子。理由是李氏不再是妾,是他的续弦夫人,她的儿子理应为嫡子。
而刘景州的母亲严氏,五年前去世了,镇国将军也早已战死沙场,舅家势弱,加上刘景州并不在意这些虚名,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异议。此事很顺利,没有闹得沸沸扬扬。
三子刘景连,十二岁,母亲是武安伯的小妾曾氏。几年前过世了,生前并不得武安伯宠爱,连带小儿子也不得重视,爹不疼娘不在,在刘家没什么地位,连个下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
武安伯的长女刘箬箬,是刘景州的同母妹妹,今年十八岁。
不久前,李氏做主给她定了亲,对方是李氏的表亲,书香门第出身,武安伯发达后,跟着沾光,做点小生意,家境也算富裕。
其实,刘大小姐还有更好的选择,也是官宦人家,但武安伯觉得亲上加亲更好,所以同意了李氏的提议。
次女刘蕴蕴是李氏之女,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但已有提亲之人,李氏还在选择。
张姨娘,本为家生子,后为通房,五年前被李夫人升为姨娘,而五年前,正是武安伯夫人严氏去世那年。
苏木介绍完,笑道:“这个李氏不简单,武安伯原是靠着镇国将军起家的,有了军功,这才得了爵位。严夫人过世短短数年,府里却已经物是人非。李氏后来者居上,雀占鸠巢,手段着实了得。”
陆大人点点头,总结归纳:“你的意思是,武安伯的这份家业本该由刘景州继承。可眼下,他却不知不觉被刘景源取代了?”
苏木道:“是的。不过刘大哥心胸宽广,为人处世大度,就算武安伯偏心,喜欢大儿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归李氏生的孩子,但我知道刘大哥今后必会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活的潇洒自在。靠老子给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创造自己的未来。”
陆大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苏木年纪轻轻,就有此见解。
“你说的没错。世人往往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为此挣得头破血流,却鲜有人能放下得失,明白人到底是为何而活。”
苏木又言:“府里那四个血字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张姨娘的死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事情不会就此终结。我觉得……这可能只是刚刚开始。”
天道好还!
何为天道?
又向何人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