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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梦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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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宅还是那个柳宅,闺房还是那个闺房。只是院子里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穿着血红的嫁衣独坐在镜前啜泣。

盛晴低下头,眼里的泪珠滚滚而落。

“小姐,你莫要再哭了。明天是大喜的日子,今夜弄湿了喜服不吉利。”丫鬟匆匆跑过来,将一封信递上:“这是刘公子托人给您带的信。”

她也不想哭,可是莫名其妙就是控制不住。脑海里同时涌来的还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现在这具身体属于柳素素,眼前的丫头叫红坞,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母亲产后去世,父亲早早再娶。宅子里各个冷漠,平日里就数红坞与自己最亲近,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柳素素和父亲抗争了数日,到头来还是被逼着要嫁给苏家二公子。苏家是镇上有名的望族,不仅家境殷实,听闻和当朝宰相也沾了些弯弯绕绕的关系。

这门婚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件美事。除了柳素素自己。柳素素早就心有所属,她爱那后街的刘海生爱的深沉,佳人才子早就暗许芳心。奈何父亲看不上他穷苦的家境。

刘海生家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位患有眼疾的祖母。柳素素是在去寺院的路上遇到他的。彼时她和红坞刚去求了姻缘,那签上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解签她听的一知半解,谁承想晴天光日的,出门就下了暴雨。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偏偏她住的远,再不回去就要滞留在此地。

寺院里怎么能留女眷,刘海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本来是为祖母祈福,出门时正看到了焦急的柳素素正要冲进雨里。了解情况以后,不忍她一个娇弱女子如此狼狈,便将自己的伞赠与她们。

后来她去还伞,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稔交往了起来。

父亲知道以后,罚她禁足,却也挡不住两人暗中幽会。柳家父亲怕这么下去女儿清白不保,便早早给她寻了一门亲事。如今婚事迫在眉睫,结婚前夕被逼着试了嫁衣。

涌上头的信息过多,盛晴头痛欲裂。红坞过来扶住她,“小姐,头又痛了吗?你风寒还没好,太过悲伤会伤了自己身体。刘公子见了也会心痛的。”

盛晴思维混乱,本想稳下心思沉默半晌,却不料嘴巴先于她的控制直接开口道:“他说了些什么?”

盛晴一愣,侧头看向镜子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下巴尖尖,杏眼桃腮。如此艳丽的脸上却失了明媚爬满愁容。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此时的自己控制不了行为,控制不了说话。更像是透过柳素素的眼睛,更加真实的观看她生前所经历的一切。

“刘公子他……他……”红坞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小丫头不知如何撒谎,泪水在眼底直打转:“您……您就别再惦念他了!”

她没再继续询问,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打开信笺,刘海生隽永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厚厚几页载满他的思念不舍与无能为力。

他说他舍不得柳素素,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她。他愧于自己的怯懦,羞于自己的无能。这辈子娶她无望。下辈子他定能找到只属于他们两个桃花源世界,永永远远不被人打扰。

墨迹还未干透,浓郁的气味四散开来,盛晴越翻越快,一时郁结于心竟然吐了口鲜血。她分不清这情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属于柳素素的,只觉得心中痛苦万分,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盛晴心想这刘海生又在放什么屁,自己先放弃就算了,怎么婚礼前夜找人带信,给了柳素素希望,转眼又亲手毁掉希望。

红坞心疼自家小姐,急的直哭。

柳素素抬手扯掉珠花,不顾红坞的阻拦,一心想要出去寻刘海生。“既然他要了断,那我便同他做个了断。今日我去寻他说个清楚,至此以后,我嫁与谁人都同他无关。”

她撇下红坞,嫁衣未脱就跑了出去。寒气入骨,寂静的夜里只有脚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声。

盛晴不知道刘海生住处到底在哪里,只是跟随着这具身体不停的奔跑。不知何时起了雾,前方视线不清,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泪眼涟涟。

拐过街角,又经过一处打铁铺子。几个经回转,她停留在一处简陋的院子前。柳素素推门而入,屋子里除了安静就是浓烈的酒味。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灯,她喊了一声:“刘郎?”

四下安静,无人应答。柳素素准备过去点燃灯芯,却在黑暗中碰到了一团东西。软软的,像是人的身体。

只是这身体一动不动,早就散去了温热。柳素素双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她想点燃灯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喘了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偏科以后火光跳跃在烛台上。

光亮填满屋子以后,原本寒冷的空气里似乎多了些温暖。盛晴通过柳素素的眼睛看到那个和吴辉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无力瘫倒在桌子上。

她一怔,这是吴辉的前世?吴辉的前世是这么死的?还未想清楚,盛晴察觉到自己的泪又出来了,柳素素的悲痛连接着她,两个灵魂此刻更像是融为一体的连体人。

或许是声响惊动了隔壁的祖母,老人家摸索着过来,问:“谁在那,是素素吗?”

柳素素心中一滞,回过头去瞧见对方不知情地站在门口,因为患有眼疾,她并未看到刘海生此时的状态。只是对于柳素素的到来感到高兴。

她听不到孙儿的声音,“海生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外面的雾越来越浓,比来时更显得混沌。柳素素不忍心告诉她实情,忍着哭腔道:“他喝多睡着了。”

老人家眼瞎心不瞎,听的出来柳素素的悲伤。她蹒跚过去,随着声音握住柳素素手,“孩子,你们俩受委屈了。”

柳素素摇摇头,“不委屈。”

祖母的手温热又厚实,覆盖在上面有种奇异的温柔。她叹气道:“身为长辈我也理解你的父亲,谁不希望自家闺女嫁的一个好人家?海生这孩子太过执着,总是把希望寄于不可能的事,他这些日子跟魔怔了一样。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个邪门的法子,说是照这么做,下辈子能和你在一起。”

“这辈子都无能为力,怎么还能妄想下辈子?”老人哭的悲壮:“我求你劝劝他,我们刘家就他一个独苗,若是真因为此事出了什么差错,那我怎么给他过世的父亲交代?”

她越是这样,柳素素回头看着倒在桌子上的刘海生越是心生悲痛。她答应下来,将祖母送回房间。

回屋以后,柳素素脑海里全都是:刘海生是因为自己死的,所以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爱他,永远爱他。

柳素素哭的隐忍且悲伤,她起身将嫁衣穿戴整齐,又把毒酒倒进了另一只杯子里。那只端起酒杯的手与吴辉的交缠在一起,仿佛两人一起喝了交杯酒。

“愿为连理枝,共赴黄泉路。若能再见刘郎,刘郎一定要信守承诺,给素素造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外桃源。”说完这些,她一饮而尽。

盛晴在这具身体里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毒酒无限放大在面前,看着柳素素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周遭顿时没了声响,所有的景象开始倒退。盛晴看见自己身上的嫁衣在迅速消失分解,周围又恢复了原样。吴辉还在那团红线之中动弹不得,小蔷的灵魂飘在他一侧。

柳素素从地上挣扎起身:“为了不喝孟婆汤,我从地府逃出来。孤魂野鬼等了几百年,没等到生生世世的承诺,好不容易盼来相遇,看见的却是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消息。”

这本应是个很俗套的因爱生恨的故事,或者因为真情实感的透过柳素素眼睛经历过感受过。所以对柳素素并没有太多的怨恨之情。

刚刚的经历让盛晴的郁结还挤压在胸口,她不想打击柳素素,可还是要告诉她:“他今生是吴辉,早就不是转世前的那个人。”

柳素素偏执道:“你懂什么?!”

盛晴冷笑,“所以你就因此害死了他今世的恋人?小蔷电梯事故你动的手?你可知鬼魅伤害生人性命可是要下无边地狱?!”

“谁让她挡了我们团聚的路。”柳素素穿着那身血红的嫁衣,“我在他梦里创造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本来除了我们没有别人,可这个女人死了也不让人安心,甚至从外面一句路追了过来。吴辉居然要跟着她离开!”

于萌萌忽然大喊:“盛晴,小蔷怎么越来越透明了?!”

她咒骂一声,“肯定是那姓韩的老家伙在外面搞事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现在快点儿出去阻止他!”

柳素素趁机伸掌拍了过来:“今天都别想离开这里!”

于萌萌被迫加入混战,在两个女人之间进退不得。一个想方设法要他走,一个千方百计阻止他走。他游刃其中倒是成了显眼的靶子。

“……从哪走啊?!这不是随便导航定位就能走的!”于萌萌声嘶力竭,先前的自信道长模样一扫而空:“这他妈是这女的造的迷魂梦啊!”

“我来帮你!”盛晴过去趁机抓住于萌萌的衣领,一脚将他踹进了院子里荷塘里。荷花紧紧拥簇在一起,香味似有似无的飘过来。

于萌萌:“…………”

池子里的水深的有些不寻常,于萌萌失重落水后一脸震惊,死命抓住荷花茎,却不料那细细的根茎如此脆弱。参差不齐的断口暴露在空气中,让后仰落魄的他显得更加滑稽。

伴随着荷花的折断,随之而来的还有于萌萌的哀嚎声:“盛晴!你大爷!老子不会游泳啊!我要是在梦里死了怎么办!”

柳素素歪头欣赏着这一出好戏,“梦境外来者可以这么离开,可是你忘了这梦境的宿主是吴辉,就算你把用一百种方法弄死他,他也不会离开我构造的梦境。”

“是吗?”盛晴笑起来,无害的脸上满是和煦:“那我就把构造梦境的你弄死。”她飞跑回去,将先前那把剪刀握在手里,一个轻盈回身便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刺在柳素素的右眼。

她尖锐的叫声响满整个院子,空中漩涡云彩四散流动,梦境也开始支离破碎快要崩塌。盛晴反身仰面坠进荷塘:“柳素素,我在外面等你。”

盛晴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燃烧的香味还未散去,轻轻萦绕在四周。吴辉已经醒了过来,这些天被控制在梦里,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小蔷快要灰飞烟灭,她来不及解释拽着吴辉与烛就要下楼去找韩过仁。柳素素不知道藏在哪里,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楼下一片安静,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厅此刻漆黑如墨。盛晴喊了一声:“萌萌!你在哪儿?!”

有几个黑梭梭的影子伫立在正中央,于萌萌声音传来,“谁?!”

“是我。还有吴辉。”

韩过仁得意邀功:“看吧,我就说我的法子会让他醒过来。”

于萌萌听着恶心,差点隔夜饭给吐出来。反正现在各个都是睁眼瞎,暗中揣他一脚,谁也不知道。

韩过仁往前趔趄了一下,警觉转身:“谁!”

于萌萌故作惊恐道:“肯定是那女鬼!”

韩过仁顿时慌作一团,拿着手里的符纸乱甩一通:“恶鬼莫来!来了我诅咒你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吴母一听自己的孩子醒了,瞬间想要过来。被于萌萌一手抓住,他深知柳素素的能耐有多大,不可掉以轻心。先前他听到盛晴的声音,早也放下心来。“刚出来电就被断了,不知道是不是使的障眼法。我们赶紧出去。”

“你们先出去,我们随后就来。”

盛晴带着吴辉跟瞎了一样摸过去,半途中却被一股力量生生拉扯了回来,那股力量不只是针对她,就连刚刚苏醒的吴辉也没有幸免于难,两人被禁锢着身体不能动弹。

小蔷飘过来帮忙,却被击飞数米之远。

盛晴徒手拽开那股力量,将吴辉一掌送出去,自己却又被牵扯了回去。门口的人慌乱逃窜,连自己带来的老母鸡都撇下他跑路了。只剩下于萌萌一个人急的乱找法宝。

都怪平日里偷懒太多,山上学艺的本领他一直都是半吊子程度。如今危险来了他倒不知怎么搞了。

死马当活马医,于萌萌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知道怎么实践,看来看去只有罗盘能够用的上手当武器,他迅速掂起来跟扔铁饼似的使劲扔了过去。

盛晴:“……”你他妈是想砸死我。

于萌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逃离门外的吴辉,表情顿时惊恐起来。

盛晴被勒的喘不过气来,看他突然呆滞,以为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如此情急之下还不忘安慰:“放心,那玩意儿砸不死我,倒也不用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不是……”于萌萌扯出一支木剑指向她,“吴辉刚刚不是跑出去了吗?那你身后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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