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疗养院，三楼。
三个人沉默，没人提白凡。
吴染染率先站起，去床边检查白凡的伤势。
刚才一个能蹦能跳的大活人，现在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
吴染染也懒得问什么情况。
毕竟从她从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掉在常尖脚边的刀具，常尖脸上还有血点——幸好白凡不是人，有机体损坏，喷溅出的只是类人血汁液，只要重新构建机体，他很快就会恢复生命特征。
不过，常尖胆子够大的了啊。
吴染染斜她一眼。
对白啸来说，最重要的属“H-X分子”。
她从摩非出逃，费那么大劲儿，弄出那么大动静，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万幸蒋川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新项目，让白啸的一缕意识能留存世间。
以这缕意识为基，白啸还有再塑的可能。
她继续查探白凡的伤口。
作为白啸一缕意识的白凡，此刻生命无大碍。
常尖并不会用刀，白凡胸前这道伤口并不深。
而且，照葫芦画瓢，刚才吴染染给他那么大震撼，他分点心发现自己也有自愈能力并不难。
他应该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自行躺到床上的。
只要他有生的意识和本能，那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吴染染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外头的人射杀白啸，里面的常尖想又趁机掐灭白啸的一缕意识。
要真完全只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戏，那排场未免太大。
戏归戏，这里头还有别的深意。
——为什么外头的人这么忌惮白啸，而摩非的人却千方百计想把她找回来。
问题又落回去。
吴染染忍不住问常尖：“那伙人有透露过……H-X分子的事吗？”
“说过。”
常尖从地上站起，长时间抱膝久坐，让她的腿脚发麻，站起时不小心趔趄一下，她赶紧扶住墙面。
“我选择他们，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们说，H-X分子可以修复受损基因。”
“嗯。”
常尖：“不过那伙人，不太把白啸当回事。”
吴染染问：“为什么？”
按理说，“H-X分子”是白啸手里的项目，为什么那伙人会对白啸那么轻视。
常尖说：“我觉得是蒋川。”
吴染染恍然大悟，对，蒋川。蒋川一直压白啸一头，如有他们有蒋川这张王牌，那白啸的确可以舍弃。
不过蒋川六年前病故，之后不知所踪，博远并未向外透露他去世的消息，不少人还以为他在世间存活，但这“不少人”里不该包括常尖。
常尖说：“的确，我知道蒋川病故的消息。”
吴染染看她。
她说：“但白啸的意识都能存留，为什么蒋川的意识不能存留？”
吴染染“嗯”了声，猛然想起，之前，常尖曾提醒过吴染染博远的蒋川，甚至让宋辉明去博远调查蒋川。
她明白了：“前面是你借我的手，想去查蒋川到底活着没有。”
“嗯。”常尖略低下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白凡，“我虽然怀疑蒋川还活着，但没证据，现在也是开了眼，人居然还能这么活着。”
白凡没有出现前，她绝不敢相信蒋川在博远会干出这么一件大事——留存人的意识。
有了这项技术，一个死去六年的人再度出现，也不见得是什么稀奇事。
她之前的种种猜测也能得到印证。
常尖抬眼，看吴染染眼神发直：“在想什么？”
吴染染回神：“我在想，既然蒋川也有研发H-X分子的能力，白啸出来后，会不会和他间接的有些联系？”
当年蒋川千里迢迢入摩非，白啸是第一个追随的，可蒋川入职博远，白啸却一反常态没有跟着，反倒是独自驻守摩非这么多年。
当初蒋川离开摩非的理由，白啸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这次她叛逃摩非，也真的和蒋川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么？
一想到白啸，吴染染觉得心里堵。
常尖也是。
她垂下眼：“白啸她……”
她眼圈泛红，不敢看外头，她刚才听到了枪声，还不止一声，现在上来的只有两个人，那白啸多半是……
都怨她。
她愧疚地望着吴染染，谁知道反被她安慰。
吴染染虽然心里也不舒服，但能忍，她脸上的疯魔劲儿已经没了，现在整个人出奇冷静。
吴染染拍拍她的肩头。
常尖心里浮上一层希冀：“白啸她……”她殷切地望着吴染染，蒋川都能活，白啸的一缕意识还在这里，那她也是能的吧。
果然，吴染染说：“别太担心，白啸还有回来的可能。”
心里石头落地。
常尖觉得浑身发软。
从她选择背弃摩非，效力那伙幕后人开始，她心里一直都在摇摆，当初是她儿子一意孤行，执意要去做那个实验品。后来实验失败，她救子心切，她没学历，也没胆魄，但摩非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接纳了她，这些年工资按时发，休息时间也有，摩非对她……其实也没有多过分，至少，没让她动人命。
她才幕后人效力几天啊，那伙人就让她动别人命。
她舒出口气，稍微好受点，但仍然愧疚。
她望着吴染染，只要吴染染愿意，她就一直死心塌地跟着她。
她要协助吴染染让白啸复活。
“H-X分子”可以修复受损基因，如果她能将功补过，让白啸重回人世，那……吴染染善良，一定会帮她儿子恢复正常。
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吴染染说：“先保住白凡，试试能不能重塑白啸的思维意识，然后……去查查蒋川吧。”
她刻意忽略心里那个名字，把火往蒋川身上引。
反正兜兜转转，还是当初那些人。
她侧身挡住月光，常尖觉得眼前一暗，于是抬眼望着她。
江祈年还沉住气地坐在地上。
他刚才一直抬头看外面的天，两个人的谈话云里雾里，他假装没听到。
这处疗养院算他私人地盘，先有白啸堂而皇之进来，之后又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命案。
他脸色不太好。
等屋里的女人都不聊了，他才站起，拍拍衣服上的灰，走到白凡跟前。
垂眼一看，说：“各位，这人好像我朋友啊。”
话说的委婉，吴染染嗅到危险。
她咻地看向他。
到现在，江祈年还不算友方，他明面上是博远的高管，博远和摩非不共戴天。
之前江祈年纵容她，无非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
现在白啸身死，当年的事情暂时查不清，他们合作告吹，他不一定还像之前那样听她的话。
吴染染知道，这人不是善茬。
白凡和他关系匪浅，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而白啸又在他的地盘丧命。
常尖之于他，无非是个陌生人，他很可能不愿意听这当中的解释。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这段日子里，他忙前忙后，结果却是竹篮打水，想必此刻的心情也不好。
那必然有场架打。
吴染染破罐破摔地问：“你想怎么样？”
就这态度？
装都不装。
江祈年忍不住看她。
吴染染站在窗户边，表情冷漠，月光从窗户探头，渡在她身上，她浑身每一个线条都在戒备，她“异体”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现在贸然动手，必然要落下风，他不傻，至少今天不傻，他不会和她正面硬碰硬。
但他没想到，吴染染身后“异体”突然腾空而起，而后急速拐折，没有指向他，而是指向了自己。
噌的一声——
常尖尖叫。
“异体”贯入吴染染的肩膀。
血珠溅出来。
江祈年愣住。
这什么意思？
“你……”
吴染染说：“今晚算我欠你的，白凡和白啸，我能保证他们回来，这一下算替你出气，尖姐是我找来的，造成这种局面主要责任在我，我……”
江祈年：“嗯，能。”
她说：“那能……”
“能算了。”
江祈年说：“先管伤口。”
“异体”锋利又厚重，这样来回穿刺一下，创面应该很大，他跨步到床头，拉开抽屉，里面有些用剩下的止疼、消炎药。
他刚摸到药品的锡纸皮，就听“噌”的一声，吴染染生生将“异体”抽出。
常尖：“……”
月光下，她模样冷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祈年总觉得她受伤后，浑身反倒笼罩着一股兴奋状态。
常尖不知所措，她招呼吴染染：“先坐……我……”
这状况太突然了，任谁也没想到她这么果决，常尖求救样的看向江祈年。
江祈年也不知道这药对她有没有用，他心一横，先拿出来，然后走到她面前：“别动。”
她仰头望着他，眼底三分媚态。
江祈年皱眉：“你的身体构造，能去医院么？”
吴染染摇摇头。
她有个毛病，身子损耗越大，精神上越坚强。
本来“异体”就有旧伤，刚才她操控新“异体”，又加剧了自己的消耗，此时此刻只觉得眼前发懵，看什么都模糊。
她喃喃道：“让……让让。”
她得到床上躺一会儿。
手可刚碰到江祈年，就觉得脚底一软，她索性两眼一闭，朝后头直直栽倒。
没摔到地上。
江祈年眼疾手快捞住她。
她迷迷糊糊掀开眼皮，眼前景致全是色块，她也不挣扎了，又将眼睛闭上。
在意识游离以前，从牙缝里挤出去几个字：“那个，我想……回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