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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道歉信三”

“母亲,我又梦到你了,梦到你对我疾言厉色,用手指着脑门说我是废物,在梦里我很怕你,可醒来后,我又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憎恨你,想象着在你骂我时,对你说不,说我要永远离开你。

可是,我下床喝水,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粉红色玩偶,我想起来,那是你带我去游乐园,给我买的纪念品。”

“母亲,对不起。”

*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吴染染眯起眼,她眼珠的颜色很深,在偏黑的环境里,更有种深邃的感觉。

她下巴抬起,露出的脖颈上开始冒出青黑色的血管,青黑色不断蔓延,一路到她的耳下。

范毅回过身,吼叫:“跑,快跑——”

江祈年没听,依旧再次上前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十五年前的那几条人命,如果没有人任何知道,所有的目击者、知情者全部消失,那这件事,我们的事,就不会暴露。

吴染染咬住牙,一股香气飘到鼻端,她仿佛又看见大片青紫色的花海,开在雪山脚下,摇曳在一片雪白中。

——摩非地理位置偏僻,这里到处都是大山,冬天那么冷,死了个小女孩儿不会有人觉得离奇。

江祈年还在喊她:“吴染染,你冷静一点!我不伤害你——冷静!”

他背后全是冷汗,手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姐姐,别靠近那些草,阿妈说那是天神的怨气,会吃掉我们的,哎……别过去。

*

1995年,摩非。

她进入摩非的第二年,得到休假的口谕,可以出去转转,不过范围有限,身上还要带定位器,她坐进面包车里,让司机带她去了最近的村落。

之前她自己来摩非,曾住在一户当地的居民家中。

凭着记忆,她再次推开了那扇门,当时是冬季,旅游生意不好做,家里为了生计,大人们都外出干活了,只剩下那个小女孩儿看家。

她看到吴染染推门进来,立刻从小板凳上站起,她穿的还是那么厚实,头上带着一顶毡帽,露出两个红红的脸蛋子。

她用蹩脚的汉语说:“姐姐。”

吴染染伸出手,手心里放着三块大白鹅奶糖。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随后小心翼翼打量她,然后咯咯笑起来,她认出来了——这是那个住家的姐姐。

她小跑过来,从吴染染手里拿过一块糖,然后抬头咯咯朝她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吴染染摸了摸她的脸蛋:“萨兰,你一个人在家吗?”

她点点头,绕到她身后,探头,把支在门口写了“住宿”的牌子朝里放,然后缩进来,吴染染赶紧把木门关上,阻隔外头的冷风。

她低头看她,萨兰已经长这么高了,站直到她胃这里。

她说:“冷。”

萨兰赶紧拉她的袖子:“进去,热茶。”

屋里没有生火,估计是为了节约木柴。

萨兰给吴染染找了木凳坐,自己忙来忙去,生火,烧上锅庄,再架上锅,锅里倒上水,然后跑到柜子前,去拿放在里头的茶叶罐。

吴染染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起身,把手里剩下的两块奶糖放到吃饭的桌子上。

她冲萨兰招招手:“来,过来。”

萨兰很疑惑,但还是放下茶叶罐,小跑到吴染染身前,吴染染把她拉到凳子前,自己坐下,然后抬手摸她的脸蛋。

又用手指轻轻拨开一点她的头,看她的耳朵,和耳朵下的脖颈。

萨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会了。”

吴染染轻轻:“嗯?”

萨兰解释说:“阿妈找到了药,好了,不会再黑黑了。”

吴染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江祈年注意到她脸上的血管正在消弭,青黑色越来越浅,她像是刚刚敲裂蛋壳的茶叶蛋,他逐渐平稳起呼吸,然后按照自己说的,“不会伤害她”,慢慢放松手上的力道。

“冷静啊。”

江祈年紧紧盯着吴染染,在放开她后,慢慢的后退。

吴染染睁开眼,她眼神发直,但逐渐在恢复神采。

远在墙边的范毅,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早已悄悄接近衣服的内兜,在江祈年松手的那一刻,他捏紧一只注射剂,在看到吴染染并没有继续进攻,他松了手,并暗自松了口气。

他贴着墙慢慢站起,随后后退,小跑,狼狈地朝着楼下走。

外头月华流转,里面只奢来一道细微的亮光。

吴染染眨了眨眼,抬起手,敲了敲太阳穴的位置,然后说:“绛紫色的天,雪山,珊瑚草……萨兰。”

她又重复了一遍:“萨兰。”

江祈年不明白。

吴染染试图站起,江祈年来扶她,她看到他脖颈处那块皮肤,随后转过头。

“萨兰是第一位受害者。”

“萨兰?”

“嗯。”吴染染点点头,“是她。我之所以会看到珊瑚草的花,是因为赤水山脚的那片野生珊瑚草。”

“有的时候,我的记忆是断成好几截的,和摩非有关的,需要一点点想起来,真的。”

走廊里空旷,处处黑暗,唯有窗口这一点亮,吴染染声音很轻,她半张脸在暗里,落在月光里的另外半张脸,眉间眼尾垂落,表情似乎很痛苦。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脑袋里和白凡一样,也装着白啸的记忆。”

江祈年:“?”

吴染染:“留存人的意识是一项很大的工程,白凡可能只是其中一种表现方式,他是存留白啸意识的个体,而我,我在有我意识的同时,脑袋里还有一块地方,装着其他人的。”

——蒋川明明答应驻守摩非,可就在“灵狐计划”被正式提出来的那一年,他却撒手走人,他在博远干了什么,无从可知,但当年入摩非,他和白啸还有她的关系很紧密,他离开,或许有难言之隐。

——吴染染有时候觉得,他的这个难言之隐,就藏在她脑海里。

江祈年添了下嘴唇。

他喉咙发干,心跳很快:“你等等。”

他掏出手机,似乎想联系什么人,但没有联系到。

他说:“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吴染染点点头,又说:“不行。”

江祈年:“?”

“范毅。”

江祈年问:“你为什么要范毅的命?”

吴染染脸上摆出一个疑惑表情:“要范毅的命?我没啊,我没打算推他下去啊。”

江祈年没揭穿她。

他说:“他在我这里,我看着他,他不会离开,也不会和任何人联系。你看这样行吗?”

吹进窗户里的风撩起吴染染额前的发丝,她垂下眼,失笑,可嘴里的语气却没泄露任何情绪:“行。”

她跟着江祈年下楼去了。

唐书遥在车里和常尖沉默相对,外头夜色沉沉,迟迟不见吴染染的身影。

常尖先忍不住了:“她怎么还没来。”

“再等一会儿。”唐书遥牵起嘴角一笑,回过头来看常尖,“没准她会带个男人回来,给他们点二人时间。”

——当当当。

说人坏话必被人发现,唐书遥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挺不好,她掀下车窗,撇了撇嘴。

吴染染递给她一张手写的地址:“这地方,能去吗?”

“哎,又加班。” 唐书遥叹了口气,“还不赶紧上来啊大姐。”

吴染染坐进副驾驶,江祈年坐后排和常尖一起。

路上,车子里又放起唐书遥的音乐,吴染染扭过头,脸挨着车窗往外头看,昏黄的路灯模糊成背景板,眼睛和玻璃埃德太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回想从前。

*

她还记得,她在萨兰家没待多久,就出门了。

萨兰和她一起。

晚上她爸妈不回来,她一个人待了好几天,很怕,很无聊,她要跟着吴染染。

于是她们约好一起去看神女,毕竟摩非的夜里有星河降临。

可他们离家时,天还是亮的。

萨兰开开心心跟着她坐进来时那辆面包车,车子疾驰而去,终点却是摩非的C实验室。

她还记得萨兰的哭叫,她拿了很多的糖过去,她一颗都没有吃,只是不停地叫“阿妈”。

“你阿妈会来的。”

“真的会来的。”

“小萨兰不要哭,哥哥姐姐这里糖果很多的。”

“晚上吃烤肉,还有奶茶,哦对了,你吃过披萨没,圆圆的饼?”

萨兰听不懂太多汉语,她一直在哭,哭的最后没有力气了,抽抽噎噎地站在地板中央,她的目光在围绕着她的这一圈人中扫视,最后落到吴染染身上。

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神采,也不会再哭了,只是紧紧盯着吴染染,她在求救,想让她把她带走,可吴染染却没有动。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脸上由于太干燥,经常爆皮,此刻淌过泪水的脸颊有些疼。

吴染染拿了纸巾过去,轻轻蘸掉她脸颊的水渍。

“萨兰。”

萨兰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

吴染染蹲下,与她平视:“你再等一会儿好吗?吃点东西,你不在这里过夜,等再晚一些,我送你回去。”

萨兰听不明白。但她知道,吃东西,回去。

吴染染轻轻抱住她,她趴在吴染染的肩膀用力“嗯“了一声,虽然还是想哭,但忍住了。

她知道,吴染染绝对不会骗她。

吴染染可是这世上最好心、最漂亮的姐姐。

*

一个急刹车,吴染染脑门撞在玻璃上,她弹起来,抬手就要去打那个开车的玩意,谁知道唐书遥早有准备,直接挥手拍掉了她伸过来的爪子。

吴染染问:“你干嘛?”

唐书遥说:“走神了,走错路了。”

“你开车走神?”

“你不也是?我刚想起了一件事。”她说,“老吴,你刚离开那么久,是不是想对范毅动手?”

吴染染语气漠然:“没有,真没有。”

唐书遥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老吴,我想替他求个情。”

吴染染:“疯了?”

“没,深思熟虑,我替他求个情吧,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上。”

吴染染扭头,唐书遥立马对她笑。

——吴染染是个什么人,她心里很清楚,别人不了解她真面目,但她知道。

菩萨面,罗刹心。

而且……野心很大。

才来江城不过几天,重要的人都围在身边,吃穿用度也都齐全,她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

摩非是个苦寒之地,她能在那里活将近二十年,是因为有人打理的好,她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生存经验。

刚来江城时,尖姐形容她“畏畏缩缩”地像块木头。

而如今,坐副驾的这个姑娘,巧言令色,顾盼生姿,实在和木头沾不上边。

尖姐给她提供了钱、住所,她学着上网点外卖,出门打车,她一开始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对生人的靠近十分敏感,也不会交流,更不愿意融入外头这个社会。

她还记得见吴染染出实验室的第一面,她整个人没精打采,说话也反应的慢吞吞的。

她说她要找白啸。

如今……白啸身死,她有样学样的叛逃,之后蒋川、范毅那些离开C实验室的人,一一浮出水面,无论当初他们和灵狐计划撇得多么干净,但现在都被证实,在这长达十多年的光阴里,他们还和灵狐计划或多或少有些关联。

就连她自己,也被吴染染笼络过来。

吴染染出来,真的是为了抓白啸……或者说,她从实验室里出来,真的是为了变回正常的人吗?

她把他们这些故人全都聚集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唐书遥继续开车,音乐被耳朵过滤,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板,就连吴染染关了音乐,她都没察觉到。

她心里乱,路也走错了三次。

最后一次,吴染染说:“太晚了,你多注意点。”

她声音冰冷,听的唐书遥一顿,她撇过头看她,吴染染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笔和一张纸,此刻纸垫在腿上。

她双眼平视前方,手却拿着笔在纸上写字。

写的是两个字母。

H、X。

她反复描摹,最后将这张制折叠,像学生上课传纸条一样,丢到了唐书遥的腿间卡住。

她又笑起来了。

***

到达江祈年说的地方已经是深夜了。

尖姐困得哈欠连天,甚至在后座眯了一觉。

唐书遥停了车,坐在座位上不动,那张纸条她没打开,下车前放到了摇杆后的杂物盒里。

吴染染望着后座疲惫不堪的常尖,对唐书遥说:“你带她先回去好好休息。”同时用手指敲了敲杂物盒。

唐书遥一颗心怦怦跳。

吴染染和江祈年走了。

他带她进了一座很老的职工宿舍,由于附近有家小学,这地方已经荣升成为学区房,新人一来,这地方就不那么死气沉沉,环境也比普通老小区干净许多。

江祈年带她上到了三楼,看得出来,这户人间很久没人进出,门板上都是浮灰。

江祈年掏钥匙开门,然后请她进去。

他说:“这是我师父的家,他走后,我偶尔会过来坐坐,门锁都是新换的,屋里也有速食和被褥。”

吴染染站在门廊里往卧室和客厅打量——桌子板凳床一样俱全,屋子里没怪味,到处都收拾的很干净,江祈年比她利索。

她有点惭愧。

深夜渐至,江祈年分配了下房间,她睡卧室的床,他自己睡客厅沙发。

吴染染没理由拒绝。

他请她坐,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小夜灯,往插座上一插,灯是蘑菇造型的,亮起的白光,能照亮半个屋子。

屋子很狭小,但此刻还怪温馨的。

江祈年打开客厅的储物柜,从里头拖出一只密码箱。

输入密码,打开箱盖,从里头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的袋子。

他坐到吴染染身旁,小心翼翼解开缠绕在袋子上的皮线,然后把牛皮纸取下,露出里头一沓发黄的纸。

吴染染问:“这是?”

“我师父留下的一些日记。”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吴染染,让她帮忙打个光照个亮,然后自己认真翻找。

白光里,他的睫毛根根挺立,此刻随着他的眼皮微微垂落——吴染染盯着看的出身,他睫毛好长啊,她在数有多少根。

一、二、三、四、五、六……

数到三十七的时候,江祈年说:“找到了。”

他把手里单独拿出的这张纸递给吴染染看。

横线纸上用圆珠笔写着许多字,由于时间太久,油渍已经在纸上扩散,那些字变得比之前要大一圈,有些笔画也都糊在一块了。

笔记的左上角还贴了一张照片。

吴染染很快就认出来,照片上的小姑娘是萨兰。

这件臃肿的棉服,还有头上戴着的毡帽……萨兰这么多年都不换衣服的吗?

吴染染伸出手指头轻轻蹭了蹭照片里她的脸蛋。

江祈年问:“你说的第一位受害人,是不是她?”

“是。”

江祈年没接话,他在等她继续说。

吴染染说:“她死在了泥沼中,混着冰水淹进去了,没有人救她……”

“包括我。”

江祈年侧目看她,吴染染此刻很平静,她盯着萨兰的照片,眼睫轻颤。

“白啸和她母亲签订了协议,花了十万块买她的命,在那年,十万是笔巨款,足够让她一家人都搬到附近的县城,她父母还年轻,还能再拥有别的孩子。”

吴染染还记得,那晚她给了萨兰回家的承诺,哄着她在实验室的餐厅里吃了东西,到底是小孩子,肚子一饱,人就犯困,她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小鸡,趴在桌边提醒她:“姐姐,回家。”

吴染染骗她:“再等等,再等等。”

白啸在这一天驱车去镇上找她的父母谈判,今晚带回来的,要么是一纸卖身的契约,要么就是……

她垂下头,看趴在桌子边打盹的小姑娘。

摩非有个传说,说珊瑚草是不详的恶魔,会吸食人的怨念,每当被人血浇灌,就会在月下盛放,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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