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江祈年垂下眼:“没有,没时间,也没心思。”
他手指压在桌子上,低着头打量那一桌子摊开的东西,再抬起眼时,眸光冷冽:“范老,把东西给我,后头的事儿你不用参与了。”
范毅被这一眼看的后背发冷:“怎么了?”
江祈年直起身,右手攥住左手手腕,晃了晃,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是不是最近对你太温和了,你都忘了我把你从博远救出来后,说了什么。”说到这儿,他猛地逼近一步,漆黑的眼眸里蕴藏着些怒意,“吴染染……为什么盯上你?”
范毅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明白,请您明示。”
江祈年:“你在她家做了什么?”
范毅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到一只红木凳子,咚——。
屋里迅速安静下来。
饶是再想辩解,但事已至此,他知道多说无益,江祈年能挑明了和他生气,那就是事态已经不可控了。
他面色如灰:“我……”
只这两三秒,江祈年怒气就消失了,他依旧平静的和他说话:“吴染染想拉拢你和我,你是她的旧识,得到她信任很简单,可你三番两次在她面前挑衅。挑衅也就算了,但——你在她家做了什么?”
——那天,吴染染公寓,江祈年抱着晕过去的吴染染先行离开,范毅借口打扫,留在她屋子里好长时间。
“她现在想要你的命。”江祈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她想在我眼皮直接动你?”
范毅:“我……”
江祈年:“但我还可以帮你,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毅把眼镜摘下,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汗珠,抬起头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现代妖精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如果吴染染真容不下他,听江祈年这意思,陆家很可能因为多事而放弃他。
他紧张道:“我、我没有、不……我不是故意的,陆少爷,你救救我,救救我,蒋川手里的东西,我肯定能复制一份,我能,我真的能。”
江祈年低声说:“把吴染染要的东西给我。“
“好、好。”
他连走带跑到紧里面靠墙的白色柜子前,把最下层的柜仓的门打开,里头嵌着一口密码柜,范毅输入了几个数字,咔哒一声。
门应该是能打开,可他是手心里有汗,拉了几次都没拽开,最后还是江祈年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替他拽开了门。
里面几粒红色药丸安静地躺在密封袋里。
范毅把密封袋拿出,给了江祈年。
江祈年提到眼前看了看:“就这个?”
范毅点头:“嗯,你拿给她,她知道怎么做。”
“行,谢谢了。”江祈年转身就走。
他高挺地背影很快消失,范毅盯着他离开的地方等了五六秒,才敢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整整领口,恢复一贯泰然自若的模样。
——陆家这位小少爷,心比天高,他这么一意孤行下去,不死也伤。
而且,他敢随便调侃他的感情吗,无非是就着这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的话题,给他提个醒,让他明白:吴染染不是你能算计的。
可惜他不懂。
范毅冷笑,陆家又不止这一个孩子,这个小少爷迟早玩儿完,他得擦亮眼睛,另寻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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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染染看着那扇轻轻关上的门良久,窗外日光大盛,窗棂被烤的发烫,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她已经等了一上午,现在——她转眼,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十三点十五分。
已经过了饭点,江祈年不会不过来念叨吃饭。
看来他不顺利。
吴染染慢慢走进卫生间,开灯,看镜子里的自己,随后,伸出手指,用手指的指肚按在眼眶下一指的位置,朝眼尾的方向轻轻一抹。
正要略测过脸欣赏,这时候,门开了。
江祈年回来了?
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看江祈年左手手里拎着个保温盒,右手手里捏着一个透明密封袋,袋子里放了几粒红色药丸。
“可以啊。拿到了。”她接过保温盒,眼里充满赞赏地望着江祈年:“范毅居然能这么轻易给你,挺厉害啊,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直接说的。”江祈年把密封袋撕开,“这东西能直接吃吗?”
吴染染:“?”
“他没给我治,就说让我把这个给你,这药是直接吃吗?”
吴染染:“嗯。”
江祈年:“还有一个事。”
吴染染:“你说。”
江祈年斟酌了下,开口:“我想替范毅求个情,不知道我的脸面在你这重不重要。”
吴染染仔细看了他两眼,笑道:“一般,不过我能听个理由么?”
江祈年:“没理由,但我能保证,以后他不会干扰你,冒犯你的事也不会再做,我会老老实实看着他,怎么也算你前同事,给个面子吧。”
吴染染:“嗯。”
见吴染染脸上有疑惑,江祈年也疑惑地问:“怎么了?“
吴染染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祈年冲她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是么?
吴染染看他把手递来,于是伸出手,接过他手心里倾倒下来的药粒,她心事重重地盯着药丸看。
江祈年问:“药有问题吗?”
“没有。”吴染染回身拿过床头的纸杯,里头的水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剩下的,就一直放这儿。
她分了一颗出来,扔进杯子,然后吩咐江祈年:“全喝了。”
药粒遇水即化,丝丝缕缕的红色在水中蔓延开,像是散开的血水。
江祈年略微晃神,随后抬起水杯,一饮而尽。
服用下后,他先是觉得肚子里火辣辣的,跟吃了顿火锅一样,随后这感觉一路向上,顺着食道,只冲嗓子眼。
吴染染指指墙角的镜子。
他立马走过去,镜子里,他皮肤没什么变化。
吴染染突然问:“你来自白马川,那你听说过白马川的陆家么?”
江祈年没动,眼睛依旧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脖子。
“白马川的陆公馆,有个叫陆桃桃的人,她曾经也是我同事,当年我签字去摩非,正好赶上她生病,没能见上一面。”
——江祈年心里一惊,但脖子上没再出现黑色的血管,皮肤如旧,没什么变化。
江祈年僵硬回过身:“你刚说什么?”
吴染染满意道:“范毅这特效用果然好用啊。”
江祈年:“我完全好了?”
“嗯。”
吴染染去拿放在床头的保温盒,掀开盖子,红烧肉,白米饭,还有两片青菜叶。香气弥散,让人食指大动,吴染染从保温盒下层取出筷子,开始认真扒饭。
江祈年坐她旁边:“给我留一半,我也没来得及吃。”顿了顿,“你刚才说白马川陆公馆?”
吴染染慢慢嚼肉,然后指床头的纸杯:“多喝热水,这药刺激胃,以后得注意保养保养。“
觊着他拎暖壶倒水,吴染染说:“白马川的陆公馆,陆家,是个大家族,建国后,他们就做实业了,到现在,家底应该厚的不行。”
水倒满了,没蒸腾热气,暖壶里的水也是前两天剩下的。
吴染染:“白马川的陆公馆,是陆家祖上产业,二十年前,受陆桃桃邀请,我过去小住了一段时间。”
江祈年抿了口水,把杯子放下。
吴染染:“这一代陆家的掌权人叫陆景仪,她有三个孩子,长女就是陆桃桃。”
吴染染把手里的饭盒递到江祈年腿上,同时脸上摆出一个笑容。
江祈年抬眼,看她伸出右手食指,放在自己眼下的卧蚕位置,随后朝眼尾的方向轻轻一划。
“这是陆桃桃的小习惯,就这个动作,我跟她待久了,也学会了。”
她说:“陆桃桃人聪明,家境又好,本来她也应该是灵狐计划的骨干,但是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事,灵狐计划讲究一对一,一只实验体对应一位研究院,在白啸之前,我原定的上司是她,可惜缘薄,那一年她突然病故。”
江祈年握着餐盒的手心里都是薄汗。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
吴染染瞥他一眼:“听说你也是白马川的,听过他们吗?”
江祈年:“不清楚,我很小就离开白马川了。”
他的个人资料上只字未提白马川,吴染染居然已经查到这种地步,他有些坐不住,又把盒饭放回她手里,吴染染低垂下眼,看不到眼里的神色,他看着她的发顶,抽身站起。
单纯站着又尴尬,他赶忙走到窗边,等看到窗外景色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刚提到“白马川陆公馆”,他就这么大反应。
江祈年赶忙望向吴染染,吴染染还维持着那个动作,低垂着头,望腿上的饭盒。
——陆桃桃病故那年,也是蒋川进入摩非那一年,之后一年不到,他就匆匆离开,去了江城的博远入职。
博远如今是座被抛弃的空壳,而博远的幕后人恰好是……
白啸在她手心里写的那个名字。
吴染染猛然抬头,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会不会就和陆家有关。
她说:“我好像有那么点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