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这不太好吧,要是出了差错,我的生意还好说,可你不但抓不到对方的证据,就连你的名声不也毁于一旦了吗?”
“我的名声早在秋天的时候就已经毁过一次了,我不在乎这种东西,我只希望能救下陆警官,能找到对方的铁证,没有你的帮助,今晚我和陆警官谁都活不下去。”
白明义正辞严,他紧紧按住传真机的无线话筒,手心渗出了汗,又坚定道:“现在能帮助我的,只有你了,林江。”
林江急得满头是汗,他不再斟酌,尽管满是无奈,却还是一拍桌子,当机立断道:“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你的好兄弟呢,这种事情除了我,还有谁肯帮你啊?我再陪你冒一次险,要是出了事情,咱们责任一块儿担。”
说完,他打开旁边的电脑,一顿操作后,又对着传真道:“明明,你放心去吧,我会做好后援工作的,王倩刚刚也给我打过电话了,她也正在往你们的方向赶去,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争取拖到救援来临。”
白明欣慰一笑,道:“好,我会的,林江,谢谢你。”
他挂断传真后,抄起无线话筒,心里不禁感叹一声,这朋友虽然整日油嘴滑舌,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总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与自己始终保持在同一条战线上。
夜阑愈渐寒凉,白霜装点了千里雾凇,积雪已有一尺有余,却仍未有削减之意。
白明走到大厅中央,他站在十米高的吊灯之下,既然楼顶拥有一厢暗门,那么在一楼的大厅里,一定也会有一处暗格,可以通往地下暗层。
他低头看着每一块都一模一样的大理石地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每挪到一块地板,他都要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轻点几下,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体重离125千克还相差甚远,但他依旧放慢了速度。
大厅空空荡荡,早已没有初来时的人满为患,如今的这里看起来比以往更大。白明转了一圈,想要找到一些可以使自己超过125千克的东西,只可惜如今富茂集团抛售完毕,昔日里的沙发、桌子也都早已撤去,除却前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杂物,什么都没了。
他想寻找一盆高大的绿植,但他没有找到,他想挪动一尊装饰的雕像,却发现那是固定的。
他放眼望去,再也找不到任何符合规范的物品,就在他几近失望时,突然瞥见了前台的书柜。
那书柜有三米高,五米长,没有镶嵌在墙内,因此可以挪动,只是它的体型太过巨大,甚至能覆盖好几块儿地板砖,如果将其撂倒,暗格一开,入口将会被柜子挡住,人就无法进入其中,再加上暗格启动的时间有限,不出一会儿又要合上,若是单纯推着柜子寻找暗格,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么只剩一种办法了,必须有人扛着柜子,这样暗格打开后,人才能够顺势进入。
白明想到这里,没有犹豫半分,他将柜子晃倒在自己的后背上,这巨型柜子如同泰山一般,轰然倒塌,触碰到他肩膀时,他痛叫一声,双腿一软,趴在地上,被柜子紧紧压倒在地。
凉夜的寒光从地板上反射入眼,白明双手撑地,调整呼吸,用自己最大的的力量从地上爬起,他的双肩被划出了红痕,痛得发酸,他只是一咬牙,像举重一般用双手撑起,全身的力气从两臂挪至双腿,姿势由跪爬转为下蹲,再一用力,从地上缓慢站了起来。
汗水如瀑,从他的脸颊划过,那因为跳车而被玻璃划开的伤疤,在汗液的洗涤下蛰得疼痛难忍,但他的双手都在支撑着庞然巨物,根本顾不上擦拭,只能任凭血汗一并交融,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此刻的他宛若支撑天地的巨人,将如此重物全部扛在了自己弱小的身躯上,心中的执念迫使他承受起这份重量,为了自己所盼之人,那名每次都奋不顾身、拼命保护自己的警察,他必须如此。
这一回,也该轮到自己回报了。
他迈出艰难的一步,柜子底端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他从一块儿地板砖挪到另外一块儿,一步一步地走着,却始终没能找到暗格的位置,终于他脚下一软,还是没能撑住,再次摔倒在地,而那柜子也如同轰塌的高楼,一并痛砸在了后背上。
好似废墟里渴望生存的人,他喘着大气,浑身酸痛,时间不容耽误一分,他只能用陆吾的名字给自己一声声打着气,尽管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但他没有半点退缩,再一咬牙,大喊一声,从地板上重新费力站起。
这一块儿地板不是,下一块儿也不是,就这样,他从最开始走十步摔一次,到现在每走三步,就会被柜子压倒在地,每一次他都不敢停留太久,喘上几口又急忙站起,四肢酸软无力,后背上皆是破皮的淤青。
走了一路,汗流了一路,脸上的血也几乎凝固。
终于,在不知道走了几十个地板砖后,暗格乍然开启,白明脚下一个踩空,跌落滑道,落了进去,没过一会儿,暗格再次关闭,而暗格之上的柜子砰然落地,压在了唯一的入口之上。
白明摔在地上,痛得无法呼吸,他撑起地面,踉踉跄跄,软如烂泥的手臂扶着墙,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这里昏暗幽闭,像是个巨大的地下仓库,又或者是改造过的停车场,他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向着里面马不停蹄地赶去。
不出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耳边传来了陆吾的声音。
那是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这与他在对讲机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全身僵硬,不寒而栗,那熟悉的声音先是让他心中欣喜,随后便是提心吊胆,那一声声凄厉的呻唤,像是正在被人折磨,这悲喜交加的情绪交织于心头,让他不顾身旁的危险,奋然向着声源挺进。
陆吾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一根鞭子抽在了白明的身上,他拔出腰间的手/枪,上好子弹,在穿过两面墙后,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武荣一脚踩在陆吾的背上,高昂振奋的神态显而易见,他精神抖擞,似乎沉浸在虐打的快/感中,而地上的陆吾蜷缩成一团,浑身打颤,奄奄一息。
就在武荣将要再次挥出一拳时,白明怒吼一声,声音仿佛穿云的猎鹰,睥睨世间众生万物。
“住手!”
武荣闻声停手,一抬头怔在原地。
陆吾大吃一惊,忍着全身的剧痛,从地上缓慢抬眼,他时时刻刻最挂念的人,也是唯独在这个地方最不想见到的人,如神明般出乎意料地降临了。
白明厉声再道:“放开陆警官,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又来一个送死的。” 武荣稍作收敛,收回踩在陆吾身上的脚,一拧鼻子,讥笑两声。
白明高喊道:“退后!”
他虽然掷地有声,语气严肃,却无半点威厉之色,无法震慑住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小白,快、快走。” 陆吾抬起一手,向着十米开外的白明伸去,有气无力地讲道。
武荣跨过陆吾,慢慢迎面走上前,瞪着白明,掰着手腕,道:“今天我就不信了,一个矮子也敢在我的地盘开枪撒野?”
恐惧犹如生长的藤蔓,扼住了白明的喉咙,他看着武荣步步靠拢,高举手/枪,向后慢慢退去,大喊道:“我说退后!”
就在这时,陆吾用尽最后的余力,顶着身体的胀痛,抽出腰间的手铐,拷在了自己的手上,又从地上猛地爬起,趁着武荣面朝白明不注意时,把另外一圈套在了他的手腕,随后倒在地上,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武荣的步伐,这是他为保护白明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武荣一愣,右手已被陆吾捆住,他抬起自己的胳膊,连带着陆吾的手臂一同举起,他又向着白明走了两步,却碍于倒下的陆吾,再也无法继续向前。
陆吾咬牙大喊:“小白,快走!”
武荣气急败坏,一把拎住陆吾的衣领,又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手铐的作用使得自己也差点摔倒。
“陆警官!” 白明心如刀割,他看着地上只能喘气的陆吾,又挺进了两步。
武荣愤懑难平,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陆吾身上,他再次薅起陆吾,刚要举起拳头,只听一声震天的枪响,如炮仗般轰然炸开,他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一望,只见那名法官向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子弹灼烧过的痕迹,像是能将天花板击穿一个黑洞。
“我警告你,再敢轻举妄动,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是吗?”
一声平淡的嗓音从身后亮起,白明全身一颤,闻声回头,却感到手腕先是一热,接着便是摩擦过后的火辣,手里唯一的武器也被击落,滑出了一段距离。
有人向他开了枪。
他惨叫一声,捂住手腕,气息从牙缝间涌出,痛得汗水直流。
他眯着眼睛,缓缓抬头,在他身后突然现身的人,正是富茂集团的董事长秘书——袁率。
但袁率的手上,却并没有手/枪。
袁率戏谑道:“白法官,鞋都不穿就来了,看来是救人心切啊。”
武荣嘲讽一声,“你可算来了,要不然我还得被这巴掌高的小法官牵着鼻子走呢。”
“小白!” 陆吾听闻枪响,在地上惊慌抬头,瞧见白明手腕鲜血直流,却只能气得大喊,“你们要打架要开枪就冲着我来!”
他每说一句话,便会被武荣从地上揪起,接着挨上两拳,最后重新倒地。
袁率冷笑两声,道:“陆队别慌张,白法官只是擦伤而已,我是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死的。”
他慢慢向着白明走去,笑得五官扭曲成一团,“不过我得澄清一点,我可没有这么好的枪法,这都要感谢陆队的辛勤培养,让公安的每一名刑警都能如此优秀。”
话毕,在他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白明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瑜一手持枪,对准了白明的额头,他没有跟着袁率走动,反而停在了白明面前,显然他的任务,就是用枪看住眼前的人。
陆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握紧拳头,喘着粗气,嗔怒道:“你个混账东西,竟然在背后算计我,怪不得你进楼前,还要假装打电话报平安,实际上是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吧,你、你是不是早就把这次行踪告诉了他们,那些一起来的弟兄们,是不是、是不是也被你藏了起来?”
袁率捡起白明掉落的手/枪,拍了拍上面的土,擦亮了枪口,又上好膛,这把枪就如同眼下的局势,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
气氛好似凝固于此,白明不可思议地看着景瑜,颤声道:“景、景警官,你是投靠他们了吗?”
景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怎么能算投靠呢?” 袁率一推眼镜,笑意瘆人,“景瑜虽然被陆队收养入队,在公安卧薪尝胆待了五年,但他从头到尾可都是我们的人。”
白明目光闪动,这公安里的卧底身份,正如一脚踩在了地雷上,而现在只要抬脚,便会被炸个粉身碎骨。
陆吾伏在地上,背后好似被捅了刀子,赭面燥愤,“景瑜,我千算万算,从未怀疑过你,你、你竟然……”
袁率把玩着手里的枪,蹲在陆吾面前,用枪敲了敲他的脑袋,道:“陆队啊,五年前,你在街边瞧见景瑜孤身一人,心生怜悯,就把他带回了市局,还安排进了警队,让他成为了一名辅警,这五年来,景瑜对你一直忠心耿耿,说一不二,还跟着你立下过不少功劳,成功转正,如今你得知他的真面目,是不是很痛心疾首啊?”
陆吾一甩脑袋,咬牙切齿,火冒三丈。
“景警官,我不相信他所说的,你告诉我,你和他们真的是一伙吗?” 白明呼吸急促,他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景瑜依旧不肯开口,只是微微耷拉着脑袋,眼中明暗交杂,但他的手/枪却始终瞄准了白明的脑袋,只需轻轻一按,便会迸发出炸火的子弹。
白明深吸一口气,又道:“怪不得公安调查沧澜路案时,一有进展就会传得满城风雨,我早就该想到,不是因为时代晚报消息灵敏,贺玉就算再想打听,只要刑侦支队的人都守口如瓶,她还是问不到的,是你,是你故意放出了消息,是不是?”
场面鸦雀无声。
白明继续质问道:“还有每次我和陆警官调查富茂时,线索总是查着查着就会断掉,也都是你暗中捣鬼,告诉了富茂这帮人,让他们好有机会销毁证据,是不是?”
袁率站起身,捏了捏酸麻的小腿,“景瑜是个闷葫芦,不爱多说话,这样吧,我替他来回答,这五年以来,公安一有调查我们的倾向,景瑜就会帮着祸水东引,排除我们的嫌疑,富茂发展至今,能达到傲视群雄的地步,景瑜可是立了不世之功呢。”
说完,他故意咳嗽一声,景瑜随后向前一步,将冰凉的枪口抵在了白明的眉心。
陆吾一指景瑜,怒吼道:“你个畜生,给我放下枪!”
这气势不过两秒,武荣便一脚踢在了他的侧腰,又跺在了他的手臂上。
整个仓库都回荡着陆吾的惨叫声。
白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自己却无能为力,碍于额头上的手/枪,他不敢轻举妄动,便急切道:“袁秘书,你在这里一直守株待兔,不就是为了等我吗?现在我来了,你快放了陆警官。”
“放人?别做梦了,” 袁率嗤声一笑,“我就是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之前来这里问过我话的人,包括你们两个,还有林江和王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等武荣玩够了,我就让景瑜送你们一程,然后再去绑来那另外两人,你们四个谁也别想跑!”
“我和陆警官同时消失在你这栋大楼里,难道你就不怕惹人怀疑吗?” 白明继续问道。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景瑜会对外摆平一切的,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先想想自己的贱命吧。”
袁率说完,示意了一个眼神,武荣便把陆吾提了起来。
他刚要再次出拳,却听到白明大喝一声,动作也被其骤然打断。
“等等!” 白明双拳紧握,心中装着十五桶水,表面却泰然自若,“既然如此,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让我在死之前问个明白。”
袁率和武荣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等待着白明下一句话。
“富茂集团当年是不是去过阳京市和白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