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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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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晖的余温包裹残云,是黄昏在表达爱意。

“白助理!”

一声叫喊从身后传来,将正沉迷于晚霞的白明拉回现实,那声音清脆洪亮,宛如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淌出条清澈的河流,冲淡这酷暑与劳累的束缚。

白明回头,循声看去,只见钱衡探出脑袋,正开着私人轿车驶入市公安局。

车子速度越来越慢,缓缓停在白明一旁。

白明下车,礼貌地噙笑着,“钱科长,你来了。”

钱衡将车停好,从一旁拾起几份文件,车门一关,嘴角一提,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老远我便瞧见陆队的车停在这里,从后视镜一瞧,你果然坐在副驾驶上。”

白明容色如常,瞥了眼他手中的文件,一眼便得知了此行的目的,明知故问道:“钱科长是来这里办事吗?”

“白明,你和师兄回来了?”

又是一声清脆悦耳的叫喊,只不过这回不是从院子大门外,相反,这声音是从公安主楼的门口传出,白明再次回头,又瞧见王倩从台阶上似箭般冲下,连跑带跳地凑近过来,在她的身后也接连走出许多警察,都是掐着点儿准备下班回家的同事。

白明看着人潮涌来,打了声招呼,“王警官,你下班了,陆警官才刚刚进去,你没有和他撞见吗?”

王倩耸肩,不在意道:“我没看到,可能是我急于下班,没有注意吧。”

听她说话,白明瞧见她满脸疑惑地看向自己身旁的男人,便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检察院的钱衡钱科长,这位是公安警员王倩王警官。”

“实习警员而已啦。” 王倩顺其自然地接道,眉眼间是不拘小节的姿态。

钱衡谦逊一笑,斯文道:“王警官,麻烦你回家前把这些交给治安科,给他们说一声,检察院已经审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将手中的文件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王倩刚要打声招呼,这无理的要求使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她并未去接,反而呛道:“钱科长为什么不自己进去呢?现在是下班时间,是钱科长来晚了,我没有责任要为科长的问题买单。”

这话一出,白明和钱衡皆是一惊。

场面一度胶着在此,这爽快的拒绝出乎人的意料。

“我就先走了,科长再见!” 王倩转过身,扭向白明,锋利的语气直转柔和,“白明,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见。”

白明汗颜,只得干笑两声,“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下次记得把林江叫来啊。” 王倩从一旁绕过,胳膊肘轻轻一怼,将他撞得踉跄一步,随后走出院外,向着他挥手告别。

白明无奈地笑着,一边挥手示意,一边回道:“好,好,再见。”

看着钱衡愣在原地的手,他已然感到难堪,苍白的脸上浮出两圈红晕,刚要接过,道:“我帮科长送进去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是等着陆警官,找点事做也好。”

“不用,” 钱衡似乎并未介意,只是说道,“这王警官的性格还真是有个性,我随便找个人送进去就好,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 白明显然一顿,有些好奇,“科长有事找我?”

“没事,” 钱衡清晰的声线如幽兰一般迷离,“现在到饭点了,我是想请你去吃饭。”

请饭?白明作为公检法最底层的普通职员,已然吃过市级领导兼高级警官刑侦副支队长陆吾的饭了,而现在就连市级检察院的监督科科长都要亲自邀请,这让他受宠若惊,万万不敢接受,“饭,饭就不用了,要是有什么任务,科长告诉我一声就好,我会安排好的。”

钱衡嗤声一笑,“今天不谈工作,只是日常谈话。”

白明十指交叉,垂在身前,不安挂在脸上,一眼便能瞧出,“改天可以吗?我答应了陆警官要和他一起回家呢。”

“我本来和朋友在文新汇订好了一间二人桌,那餐厅很火爆,我提前了两个星期才成功订上,只可惜对方临时有事,不去就只能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不如白助理今晚赏我个脸面,陪我去尝尝,如何?”

钱衡舒展眉眼,似乎故意没有听见白明所述的理由,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见白明还在犹豫不定,他又接着道:“上次听白助理说喜欢吃鱼,我也喜欢,这次我恰好订的是全鱼盛宴,应该会符合咱们的口味。”

话毕,他打开后座车门,示意白明上车。

这满腔热情的邀请让白明陷入两难,他既不愿意一声不响地瞒着陆吾偷偷溜走,可又难以继续开口拒绝坚持不懈的钱衡,此刻正是下班时间,人来人往,这车门就这样大开于面前,路过的人都不经意地投来目光。

白明不知所措,脸上没有任何光彩,只低着头,脚底像是粘了胶水,迈不开步。

他再次低声说道:“可我还得等陆警……”

“白助理不会是因为上次在检察院里,我擅自取消了你的职位,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不愿赏脸吧?” 钱衡一把将他打断,笑着问道。

那一双目光紧盯着他,好似一座隐形的山岳从天而降,压迫感如洪水猛兽,令人窒息。

白明怔了片刻,急忙摇头,这件事在卫东的劝解下,他早就不在意了,再加上后来他忙着搬家和工作,也就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白助理为什么一直不上车?”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白明略显沮丧,若再不去,便难以消解钱衡对自己的误会,他还是被迫臣服了。

他迈出一步,深吸一口气:“钱科长,那能不能让我先进去给陆警官说一声?”

“你别操心了,会有人给他说的。” 钱衡毫不拖泥带水,将他轻轻推入车内,关好车门,又将手中文件随意递到一个下班的警察面前,“把这个交给治安科,顺便告诉刑侦支队的队长一声,槐安法院的白助理临时有事,今晚被我接走了,我会把他安全送回家的。”

他坐上车子,猛地发动,迅速转弯,一溜烟儿便开出了公安局。

文新汇的这家餐厅人满为患,在一角的二人席上,白明和钱衡面对面地坐着,这是他第一次与检察院的人单独出来吃饭,这让他感到很是陌生,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避开钱衡的目光,便一会儿欣赏着角落里的盆栽,一会儿又望向头顶的灯具,再不济就低头玩会儿手机,总之不说话时,他的视线是绝不会落在钱衡身上的。

他余光扫了一眼,只见钱衡在菜单上飞快点了些东西,之后又把菜单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听他讲道:“我点了些这里的招牌,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要吃的?”

“不用不用,科长你来点就好,我,我没有忌口的。” 他嘴上硬笑着,又把菜单推了过去。

“白助理可别太拘束了。” 钱衡笑得自然,又轻声招呼了服务员,下了单,多说了一句,“再来两杯青梅酒吧。”

白明急声道:“科长,我不会喝酒。”

“果酒,度数不高,和饮料一样,你试一试。”

“可你还要开车呢。”

“找代驾就好。”

白明腼腆地低下脑袋,无言以对。

钱衡倒是会打破尴尬,嘴上的笑意不浓不淡,“说到开车,白助理有驾照吗?”

“没有。”

“怎么不去驾校报名呢?”

“我是很想学的,但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况且……”

白明看向钱衡那满是好奇的眼神,这毫无意义的聊天内容让他尴尬至极,他只得绷紧神经,将事实吐露,“况且我不是本地人,也买不起车子,江州的公共交通还是很方便的,我坐地铁就行。”

一份烤鱼被端了上来,为了保证热度足够,它还插上了电磁炉,炉烟氤氲,模糊了钱衡的眼镜,他时不时都要摘下用纸巾擦拭一番,接着再架回鼻梁,他将青梅酒放在白明面前,示意他道:“先尝尝。”

白明道了声谢,双手握起这杯子,杯子壁外结了层薄如蝉翼的水珠,摸着倒是冰凉。他看向杯内不断冒出的气泡,轻抿一口,梅子的清爽顺势入喉,酸酸甜甜,仿佛将整个燥热的夏天冰镇起来。

“还挺好喝的。” 他打了个寒颤,眉眼一弯,两个酒窝自然显露,透着微红,胜似万千花苞。

钱衡轻抚眼镜,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外地人考上江州大学那可真是了不起,你是哪里人啊?”

白明谦虚笑着,回了句:“我来自白河。”

“白河镇啊!” 钱衡大呼一声,他张着嘴,连连赞叹道,“我以前去那旅游过,那可是全国闻名的景点啊,白河镇可太漂亮了,山青水秀,就像个世外桃源,尤其是那万亩的山茶花田,谁见了不说一声好呢?”

这番夸赞让白明也只能陪笑几声,自嘲道:“家乡这些年发展的确实很快,不过山茶毕竟有些土气了,论精致高雅还是比不上江州的市花——玉兰,这里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夏收的玉兰树,一到夏天满街飘香,我很喜欢。”

钱衡抬手,扇去那飘荡的油烟,“那不一样,这里的玉兰还是太少了,白河镇的花田才叫壮观,我猜那里山茶的五分之一都比江州所有的玉兰加起来还要多。”

说着,他的神思一沉,仿佛生出一丝哀伤,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玉兰确实漂亮,喜欢玉兰的人也漂亮。”

白明没有接话。

除了这条烤鱼,桌上还有慢火熬制的鱼汤,有生鱼刺身,炸好的鱼条,汆出的鱼丸,这还只是钱衡下单的冰山一角,那菜单上还包括各类吃法,什么醋溜,清蒸,红烧,酱焖,甚至就连糖醋都有,这店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全鱼盛宴。

动筷片刻后,钱衡又问道:“陆队和你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

白明迎着笑脸,隔着雾气道:“准确说才刚开始,目前线索并不充足,那个叫魏峰的凶手目前仍蹲在监狱,讲话也故弄玄虚,不肯配合调查,因此我们算是运交华盖,进展得并不顺利。”

他虽表面上答得风轻云淡,可心里多少有些烦闷,他又提起酒杯,迫切希望酒精可以冲淡眼下的困扰。

钱衡追问道:“那你这些天跟着陆队在做什么?”

白明收回那一贯乐观的笑容,不由叹气道:“自从翻案后,陆警官说要从受害者入手,我们便从第三名遇害人的身上开始调查,不过大小事几乎都是陆警官一手处理分析,他也不给我分配额外的任务,我好像只需要每天陪在他身旁,和他聊聊天就行了。”

“你是不喜欢这样吗?” 钱衡挑眉,不紧不慢道。

“对我来说有些轻松了,陆警官作为刑侦队长,手上除了沧澜路案,还有各区各乡镇等其他琐碎的案件,他很忙,所以我想在这件案子上多帮帮他。”

钱衡听他这样讲着,莞尔一笑,“陆队对你倒是不错。”

油烟缓升,将白明的眼睛熏得发酸,他向后一靠,眨了眨眼,并没有表现得太夸张。这样的话谁都说过,他早就不奇怪了,只是每听一次,他心里便会感慨一次,他总认为自己欠了陆吾许多,便不愿意去接受陆吾对自己不求回报的付出。

此刻他死要面子,硬着头皮回道:“可能陆警官对谁都好。”

“不,他只对你这样。” 钱衡又是一笑,仿佛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我和他由于工作原因,认识也有两三年了,他不会对人笑的,也从不与人主动亲近,生气发怒也不会,就像是一座浮在海面的冰山,独自成岛,不与大陆相连。他看起来像是个没有情绪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喜怒哀乐,眼里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他调小电磁炉的档位,油烟聚拢,不再四散,“可他遇到你后,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甚至一度认为,你们俩互相认识。”

白明急忙摇头,撇清关系,“不认识,真的不认识,我从未见过他,他说他也没见过我。”

他低下头,顺手夹起一块儿鱼肉,企图避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钱衡见状,也懂了此意,便最后又提了句:“或许陆队和我一样,都觉得你生得漂亮,性格温和,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助理,最重要是看着熟悉又亲切,所以才想要和你交个朋友吧。”

白明已然抬不起头,他最听不得陌生人的夸奖,可熟悉亲切二词让他忽然想起藏于心底的疑问,略大声道:“钱科长上次说我像一个人,我可以问问是谁吗?”

钱衡面无表情,佯装笑脸,沉默片刻后道:“一位老朋友。”

话说到这儿,像是还有要说的意思。

“她和你长得相似,性格也与你几乎相同,都较为慢热,却又不失灵动,平日里淡如清风,失意时又很乐观,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困难能将她打败。她爱她的工作,尽管她的生活并不如意,可她好似满不在乎,她喜欢江州,更喜欢这里的玉兰花,每当她站在花下,花容都失了颜色。”

白明发愣,他想起好多人都曾说过他像这人,便刨根问底道:“这位老朋友,现在在哪里?”

钱衡一怔,夹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筷底的汤汁顺势滴落,稳稳落在盘子中央,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像是下完大雨的屋檐。

他没有反应过来,顿了几秒后才道:“已经没联系了。”

他想将自己的语气放淡,好让白明觉得他早已放下,不过弄巧成拙,白明却偏偏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忍与无奈,好在白明也是个识相的人,知道继续追问只会徒增尴尬。

沉默良久,钱衡才缓了过来,说道:“白助理,和你在一起总是让人感觉很舒服,我有时还真挺羡慕郑法官和陆队的,这才导致上次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将你调去了市检察院,这件事,我后来想了许久,是我的错。”

白明连连摆手,慌乱咽下口中的食物,“钱科长怎么又提这事了?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当真?”

“当然。”

白明又打趣道:“说句心里话,倒是科长才令我舒服呢,风度翩翩,礼礼相让,像是古代考取文状元的诗人。”

钱衡轻笑一声,“不敢当,但随和待人总没错。”

他端起果酒,示意与白明相碰,白明见状也匆忙举杯,和他轻轻一撞,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随即产生。

这一口下去,清凉舒爽,让白明甚至忘记了夏天的存在,在和钱衡的交谈与说笑声中,他才发觉市检察院的人也没有郑烨说得那么讨人嫌,他倒觉得多一个朋友,也算多一条路,这下公检法的人,他可算是都熟悉了些。

空调吹来习习凉风,吹散白明一头的薄汗,让他误以为这头顶悬吊的灯泡是今夜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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