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辰光回到家中,事务所原本的牌子已经被一堆写满红字的纸张挡住。
‘无良律师的儿子。’‘该死。’‘你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不跟着你爸辩护的诈骗犯一起进牢?’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特地用左手写的。
他笑着拍了张照片,把纸一张张撕下,盯着楼梯口的摄像头,摸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中,拨通夏恬晓电话。
“我好像收到警告了。”
电话那头的夏恬晓顿了顿,“很巧,我也是。”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迫切的给我们发出警告呢?是害怕,还是...”
“不知道,你不是侦探吗?而且你那种小区会没有摄像头吗?”
“我认为,他慌了。又或者,对我,或者说我们,有所畏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或许我们已经威胁到他的利益了。”
这句倒是提醒了夏恬晓。这个人既然敢来,又如此高调,那么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对我们很了解。”
“是的呢,这种自乱阵脚的举动并不聪明。而且通过这一系列的小花招,或许,我知道他是谁了。”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
“因为我还不太确定啊,你明天查查一个叫向明阳的人吧,明光市的,大概比我大一岁吧。”
“好。”而后是电话嘟嘟的挂断声。
骆辰光笑着拿起纸看起来,“会是你吗,Y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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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恬晓把手机放到旁边的小桌子,望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母亲,拿着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擦完以后随手把毛巾丢进盆子里,“妈,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所以没来看你。”
五年前,毕业典礼的那天,本应是夏恬晓最开心的日子。
可母亲跳楼的噩耗传来,她连毕业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市医院。
好消息是救治及时。
坏消息是也许这辈子都只能当植物人。
那天她才知道,因为母亲的善良,借给亲戚钱。
结果亲戚带着钱一起销声匿迹,卷进一桩诈骗案,母亲被骗了。父母也因此离婚。
她不敢告诉正在上大学的夏恬晓,怕影响到女儿的学业。
更不知道身边还有谁可以倾诉信任,渐渐从一个外向的人变得不爱说话,患上抑郁症。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和小区的楼顶,从上面一跃而下。
“哪位是家属?”主治医生穿着白大褂走出来,带着蓝色口罩。
夏恬晓疯了一般地往上扑,被护士拦下,“我是,我是。”
“我们尽力了,但只能救成这样,剩下的还要看病人对生是否有渴望...”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混在一起,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母亲脸上还保留着慈祥的笑容。
唯独那双眼睛,不知何时能再次睁开。
她就是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发了那条分手短信。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骆辰光,害怕自己对他造成影响。
他那么优秀,应该有个美好未来,而不是被她这种人牵绊。
那一刻,除了逃离,她再也想不出任何退路。
“妈,我下次再来看你。”
而现在,她不需要退路。
犯罪不能从根源预防,那么,就让光明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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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小夏,安明市那边的局长特地打电话来感谢你。”李副局拿着茶杯坐在办公桌前。
夏恬晓站在门口,“您过奖了,只追回一部分钱款,恐怕这背后还有阴谋。”
他忽然正色道:“既然查,就一查到底。这件事以后就命名为‘505’案件,由你全权负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局里都会尽力配合。”
“谢谢李副局。”道过谢后她回到自己办公室里,登录信息网后台,找骆辰光口里的向明阳。
鼠标不断下滑,翻找五分钟后停止。
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
拿起手机发微信给骆辰光:‘你让我查个死人干嘛?’
‘你仔细看看,不觉得这个人的死,跟我有点关系吗?’
‘他死于煤气爆/炸,难道那煤气灶是你开的?’
‘非也非也,你记得我跟我父亲的事情吗...当时我父亲辩护的那个诈骗犯,骗的就是他们家。’
‘......’
一时语塞,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除了这个人,我想不出有谁还会这么恨我,甚至这么了解你。你记一下他父母的住址,明天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哦,你是不是低估了你自己讨人厌的能力?’
“牛啊,夏队。”柳叶拿着手机走进来,“一个畏罪服毒的案子你都能破。你瞧瞧,你都带着咱们刑侦支队上本地热搜了。”
“可别客套。”夏恬晓抬眼看她,“对了,你帮我查一查,骆辰光父亲辩护的那起案件。”
捂着嘴呵呵一笑,“这是夏队长给的工作,还是夏恬晓给的工作?”
“有什么不一样?”说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柳叶话里的意思,指指身上的警服,“你说呢?”
资料很快被柳叶拿过来放在她办公桌上。
与之前上学时骆辰光所说的大致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诈骗案,金额不算很高。不过这次,她的关注点聚集在被诈骗的受害人身上。
这是一起电话诈骗,大概是通过手机关机的时间差,骗取了这家人本来准备给独子交学费的钱。
因为是初犯,所以很快就被顺藤摸瓜调查出来。
但调查总需要时间,一来二去就错过了报考的时间。
向明阳也因此事的影响无心学习,与心怡的大学失之交臂,所以他家属才会跑到骆辰光家闹了这么一出。
相关资料的照片里,他父母哭着趴在地上。
可年少的向明阳却双手插在兜里,那双漆黑的眸子就深深望着被人群围住的,骆辰光所在的位置。
他没哭,就那么怔怔地盯着。
骆辰光也没哭。
即便胳膊挡着脸,但还是被记者们亮着闪光灯的相机拍下。
似乎能透过纸张感觉到他当时的那份无助与迷茫。
敲门声响起,下意识地,“请进。”
“约个午饭?”资料里的人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面前。
她匆忙合上资料,“你怎么来了?”
他瞥一眼被快速合上的资料笑笑,“当然是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心知肚明,但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一路没有再提。
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将掰开的一次性筷子两根交叉擦了擦分叉的地方,塞到她手里,“我这次想先跟你说说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比如说,死人怎么起死回生?”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扒拉碗里的米饭。
虽然从龚秀绣的调查中见识到了他的成长,可凡事总不能总靠猜想。
也不能指望每一次的关键点都由猜想解决。
看她没什么兴趣,骆辰光索性话锋一转,也不再聊案件,“用谎言打破谎言,用魔法打败魔法啊。你没听过这句话?”
“没有。”她连头都没抬,不知道他这些歪理都是哪学的。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某种程度上讲,推理也是这样。”他拿起杯子,眯着一只眼,透过装满水的玻璃杯看向夏恬晓。
明明她就坐在面前,可通过这种方式去看,却莫名变得遥远起来。
“我只在乎真相。”她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将杯里的水喝完,随手放到一边。
他又拿起空空的玻璃杯,这次能清清楚楚看到她就坐在那。
一点也不远。
“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句话倒是不无道理。
他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敌在暗,他们在明。
那个人了解他们,可他们却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她还是想试试从已知推未知,“摄像头没有记录?”
“当然没有。不仅没有,我咨询过保安,连可疑人员都没有。而且恰好我们去安明市的那天,我们小区那片停电了。”
“这未免太巧。”
她皱起眉,好像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条都没有占到。
“谁说不是呢,可寻求真相,本就是个与黑暗反其道而行之的过程。”他也开始闷头吃饭,不再言语。
骆辰光懂她,懂夏恬晓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亦或是机会,那份资料就是最好的证明。
催促声回荡在耳畔,“赶紧吃,吃完去向明阳父母家。”
放下筷子随便扯张纸巾擦擦嘴,爽朗道:“我吃好了,走吧。”
“这么快?”她挑下眉,起身朝门外走去。
这个点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很多人开门走进店内点餐。
夏恬晓与人流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逆风而行。
夏季的阳光总是很充足,顺着半敞开的玻璃门洒在她身上,像是周围渡了层金光一般。
骆辰光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一时间竟看愣住。
“赶紧的啊。”她回头朝着他大喊,穿过人来人往,清晰的传达。
“来了来了。”匆匆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追过去,站到她身边。
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