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是上大学还在一起时,去电玩城抓的。
大概花了几百块,才抓到这么小小的一个。店员也许是看他们花了太多钱,又送了个一模一样的。
时至今日,夏恬晓的那只史迪仔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可骆辰光的这只还完完好好保存着。
骆辰光年纪小她两岁,因为跳过级,只比她小一届。
据他身边的人说,从小到大,他就是那种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
IQ高达155,父亲是知名律师,母亲是知名企业家。
即便天赋从来不用在学习上,也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考上了警校。
当时的夏恬晓虽然刚刚大二,但却是学生会副主席。曾在多次逃课被抓时问过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理论课还要上警校?
骆辰光总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从兜里拿出根烟叼在嘴上反问,“你抓捕罪犯的时候需要跟他讲理吗?我讨厌讲理。”
“学校里禁止吸烟。”她把未点燃的烟从他嘴里夺下,随手丢进垃圾桶。
那时候骆辰光身上不像现在这么阳光,总是阴阴沉沉的。作为他的直系学姐,夏恬晓不禁对这位高智商学弟产生兴趣。
在相处过程中,才知道他讨厌讲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亲。
那天夏恬晓一如既往地将他堵在图书馆,把他缺掉那些理论课的笔记拿给他看。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上这门课程吗,因为理论不仅可以为好人辩护,还可以为坏人辩护。”
阳光洒在他黑色衬衫和浅棕色头发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讲的话,我不讨厌,还很乐意听。”
“我父亲跟母亲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分居了。”他向后倾倒,靠在座椅背上,看向窗外,“因为父亲为一个坏人辩护,最终本应服刑很久的犯人,被从轻判了。”
“那天我照常放学回家,家门口被记者、人群围堵的水泄不通,他们不断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无良律师。”
“人很多,可我依旧能清楚听见原告家属的哭声。那声音像能穿过人群一样,全部都听到了。”他单手撑着脸,面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其实长这么大,我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爸妈总是很忙。开始,我不能理解这些人们的行为,直到后来我去网上查了那个案子,我发现那不是人们的错。”
“虽然曾恨过他们打扰我的家庭,但就算是我,也不能原谅那个诈骗犯只服了这么轻的罪刑。就算是身为孩子,也不能原谅父亲为什么要替那个罪犯辩护。”
“所以,我选择了警校。”他忽地笑起来,露出洁白虎牙,“我想由我这双手,将罪犯绳之以法。我不能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可以改变我自己,将罪证亲手收集,将无法争辩的事实摆在他们眼前。”
骆辰光没有因为恶意,成为黑暗。
而是变成了驱散黑暗的光。
在那个蝉鸣的盛夏里,他们相爱了。
回过神时,孙乐乐已经将警局里跟夏恬晓说的话,又跟骆辰光复数完一遍。
他随手将吃完的餐盒扒拉到一旁,拨开外卖堆找到眼镜盒,从中取出金框眼镜戴上。
随手抽出画板,拿起铅笔橡皮,“那么,你妈妈有什么特征?说详细点。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穿的什么?”
“我妈妈...”孙乐乐边想边说:“我妈妈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眉毛也很浓,眉峰很高。眼睛是圆杏眼,单眼皮,很和蔼,总是笑盈盈的。她很清瘦,额头很窄,虽然长着张鹅蛋脸,但是一点儿都不圆润。”
“鼻子和嘴巴小小的,鼻梁很高。嘴角总是上扬着,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右唇角有颗小痣。总之,是个很温柔的人......”
“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生日时我送给她的黑色长裙,来帮我办理休学手续。”
“听起来你妈妈还挺漂亮的。”夏恬晓跟着她的叙述想象,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位美丽女人跟不负责任的母亲挂钩。
“对啊,她特别爱美的。”孙乐乐听到有人夸母亲,嘴角浮现抹笑容。
模拟画像画好了,骆辰光将画板递来,“你看看,你妈妈是不是这个样子?”
孙乐乐不断点头,睁大眼睛惊讶地说:“嗯,就是这样,简直一模一样。”
只有夏恬晓看到那幅画像时神情明显不对劲,眉头越蹙越紧,匆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阳台抽根烟。”
拉开挡光窗帘,阳台被玻璃门隔开,里面放着一张白色小圆桌和两把椅子。
她推开玻璃门走过去,坐到椅子上,内心复杂。
“怎么了?”骆辰光随着她走进来,将玻璃门关好。
她从来不抽烟,这个借口找的漏洞百出。
倒是骆辰光,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根烟塞进嘴里点燃,阳台上瞬间烟雾缭绕。
夏恬晓有些嫌弃地扇扇空气,避免烟雾跑到她这边来,“我见过她妈妈。”
“这不是好事吗,有头绪,把她送回去就行了。”骆辰光猛嘬几口后将烟头扔到烟灰缸里,使劲怼了几下,彻底将烟头灭掉,“要我说,你们警局未免也太闲了,怎么这种找妈妈的案子还要交给刑侦队处理......”
“她妈妈...死了。”
骆辰光的手颤抖了一下,但紧接着,夏恬晓说出的话让气氛再次凝结到冰点,“我也是今天忙昏了,精神状态不好,忘记刘正芳是她妈妈的曾用名,后来改掉了。”
“她妈妈是个诈骗犯,畏罪服毒,留有遗书,经鉴定结果是双硫仑样反应中毒引起的休克死亡,法医判定为自...”
就是这个案子,让警局这段时间异常忙碌。
因为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有效信息,认罪的遗书上也没有名字,只按了指印,鉴定是本人所留,发现女人死的是邻居。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曾经因为诈骗,在老家坐过牢,指纹库里留有她的存档。
后来通过指纹鉴定才知道女人的名字,联系到其家人,可家人听到她的名字都避而不谈,说不认识。
停尸间管理员不断催促,无奈联系到该女人的前夫过来指认,才彻底确认了女人的身份。
那男人看上去很老实,胖胖的,惊讶之余又十分悲伤,似乎是没想过多年以后再见到前妻会是在这种场合。
当时不断在警局喊叫:“把我女儿还给我。”而后被协警带去立案。
骆辰光愣住半会,想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双硫仑样反应?该不会是服用大量药物和啤酒吧。”
“你说对了,而且死状十分惊悚,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脖颈留有指甲抓出的痕迹,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全是红疹子,过敏严重...穿着那条黑色长裙。”
“你是说。”骆辰光把眼镜摘下放到白色小圆桌上,“她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并且是个爱漂亮的人,但还是选择了这种难看的,让自己过敏的方式?”
夏恬晓点点头,这也算是当时棘手的一个地方,在场的刑警认为这种死法非常蹊跷。
但第一事发现场又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直到法医的判定结果出来才暂时将案情告一段落,确认为非自然死亡。
不过好在终于有些头绪,那个来指认尸体的男人,应该就是孙乐乐的父亲,只要联系到他就好了。
但还有个疑点,那便是为何女人的家人再三避讳?据她后来听到的消息,似乎家里人还因为钱的问题跟停尸间管理员曾发生争吵。
“而且,她诈骗的金额数很高,但身边的人似乎都有经济上的问题。”既然诈骗金额这么高,怎么会没钱给家里人?
“排去所有不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如果,她并不想死呢?”骆辰光定定看向她,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夏恬晓思索片刻,摇摇头,“可法医的鉴定结果不会骗人,你不要小看一个人的求生本能,不想死的人怎么会死呢?”
“人们总相信自己看到的,认为眼见为实。可实事上,眼睛看到的东西是由我们的大脑先行做过处理的,并且支配着眼神经。”骆辰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头,“如果我们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表面呢?我依旧保持我的观点,排去所有不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有人特地想让我们看到她以这种方式认下罪?”夏恬晓惊讶道,不禁想起电脑上刚刚完成的那份案件报告。
诈骗罪刑全被这个已死的女人独自承担。
“不知道哦。”骆辰光这时话锋一转,一改刚才的肯定语气,“侦探的职责是提出疑问,解决案件好像是夏队长的职责吧。”
“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像被迫害妄想症一样,我不认同。”夏恬晓将双臂放在桌子上,正座过来,“而且,如果我们没有遇到这个少女呢,该如何知道这些?案件报告已经写好了。”
如果没有遇到孙乐乐,大概假期一过,那份案件报告就会上交,罪名彻底定性。
骆辰光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掐在手里却没有点燃,“所以啊,这就是侦探和刑警的差别。我们倾向的是所有不合乎常理的蛛丝马迹,你们倾向的是如何找到证据将案件定性。”
“可除了爱情以外,最难认证的是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