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路上跟着尸体进入停尸间,宋泰然拉开尸袋,新彦苍白的脸色就被老人家看在了眼里,身上并没穿着校服,只有一件内衫,老爷子摸摸孩子的脸,似乎是感觉到了凉,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了新彦的身体上,不知过了多久,悲恸的哭嚎声才响了起来,“新彦啊不冷了,爷爷没有保护好你呀,爷爷对不住你呀·····”
“请您····节哀····”宋泰然说完就留祖孙二人单独相处一会儿,走出了解刨室。
“里边怎么样?陈老还好吗?”田启昀问。
“没晕过去,全靠给孙子讨个说法这口气叼着吧,你们觉得这案子好破吗?”宋泰然基于这案子的各方面复杂性合理地发问。
“不好弄···”回答的是俞旻白,“物证遗留的太多,而且多样性,繁杂,可能都不是一个人的,我觉得我们要合作找出其中一个最致命的部分,也有可能这些全部都是致命的····”
“是,医生检查过并没有骨折迹象,那么造成内出血,只剩下一种可能,伤害形成血栓,治疗不及时导致血栓破裂造成内脏出血,那这就很难判定时间点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田启昀按了按俞旻白的脖子,“我已经让小陈去打听消息了。”
一夜的时间,俞旻白都在和宋泰然对比衣服的鞋印和身体淤青,直到弄了三十多个鞋子底纹各不相同的脚印伤情图,拿给了田启昀。
“你觉得在外面被抢劫或者小混混打架会有这么多人吗?而且还是打一个?这简直就相当于踩踏事件的死者。”宋泰然惊讶。
“而且从淤青和脚印的排布顺序看,当时陈新彦是以侧卧位抱头蜷缩进行自我保护的,大概是不想伤到脸让爷爷担心,所以肋骨等重要器官部位就暴露出来了。”俞旻白继续说。
“确实三十几个不同的鞋印是有点不同寻常了。”田启昀沉思着。
“我有个想法,算是个猜测。”俞旻白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是说霸凌?”“霸凌!”俞旻白和田启昀异口同声。
“你俩这默契值见长,不过要是真是你们说的这样,那这定罪可就更悬了,陈新彦也就16岁,你们懂我说的意思吗?”宋泰然也跟着皱起眉头了。
“明白,不过盲目服从,和主动伤害还是有区别的,现在我要做的是和学校的沟通。”田启昀说,“还是问问小陈那边,一晚上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小陈?”田启昀问电话那头。
“田大队,你等一下····”小陈好似走远了点儿,并压低声音,“今天一大早陈新彦的父母就到了,不过我们是在学校这边遇见的,我问过了是新彦的班主任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的,队长,你说学校这边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对新彦父母施压?我觉得大有问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们这边也就是猜测有霸凌的可能,眼下看学校的动作,怕是要做实这件事情了。我现在给你加派人手过去,陈新彦的父母出来之后直接带回警局。”田启昀对电话那边说。
“成!”小陈回应之后就挂断电话了。
“小赵!”田启昀回头喊。
“田队?”
“你带着几个人,先去学校换小陈,严格监控陈新彦的班主任,如果能查到学校高层,也先监控起来,顺便跟家长打听一下,记住一定要低调进行。”
“是!田队。”小赵赶紧拉了几个同事就出门了。
“怎么了吗?怎么感觉你对学校格外谨慎。”俞旻白不明白田启昀的安排。
“哎,旻白你不知道现在学校的通病吧,出了事情,只要不在学校内部,基本上学校都会为了自己的招生率尽量推卸的,就像是眼下,家长刚回到B市,学校就先找了过去,很明显就是想先于警局来解决这件事情。”宋泰然也算是遇见过不少这类的案情,就帮忙解释。
“那学校的义务是什么?”俞旻白皱眉。
“霸凌,”田启昀没回答反而说,“人与人之间权利不平等的欺凌和压迫,既然不平等,就存在老师划分的三六九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矛盾慢慢激化,才会让孩子慢慢肆无忌惮,最终走上欺凌别人的道路。”
“······”俞旻白突然间安静起来,确实是这样的,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平等过,人家都说小地方的人朴实无华,可是现在看来,只会贫富差距更大,欺凌更多。
“田队!”小陈把头探了进来,皱着眉头跟田启昀摇了摇头。
田启昀心里一沉,不过想了一会儿,“旻白,你去把陈老爷子请过来。”说完就跟着小陈去见陈新彦的父母了。
“你们好,我是刑侦队长田启昀,电话里面介绍过。”田启昀云淡风轻的先自我介绍,顺便观察着对面的两人,拥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苍老感,衣着简单,皮肤粗糙,应该是常年干粗活风吹日晒的结果,女人的眼睛肿的很严重,男人的布满血丝,眼神里虽然都有委屈愤懑,可行为上都有不想沟通的身体姿态,看来学校那边已经通过某种手段让这对本来义愤填膺的父母熄了火····
“那个·····你好你好,我是陈广,是新彦的爸爸,这位是我的爱人李丽,新彦的妈妈····”男人先开口,简单的介绍,并不想有过多的沟通,和前一天的情绪落差很大,眼神躲躲闪闪。
一边的女人勉强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所以····二位可以和我说说新彦的事情吗?还是我来说给二位听?”田启昀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开口试探。
“那个····我们····我们不查了·····”还是男人先说,“我们想带着新彦回·····”
“回哪去!”陈老爷子一推门就听见这话,没等男人说完就快走几步,一顿大巴掌抽在男人头上,边抽边骂,“你个瓜熊,老子我养了你这么个狠心的,你儿子让别人打死了,现在还满身伤痕的趴在铁床上,你····你就不查了?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爸!爸!你别打老广了,别打了,新彦是我们儿子啊,他受的委屈我们怎么会不想查呢!”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伸手拉架。
“那你说,小丽,你们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老子就死在你们面前,天天看着你们这张鸟脸,不如去陪陪我大孙子!”陈老爷子气喘吁吁的停手,站着的身躯气的直抖。
“爸,你先消消气,你别气坏了身体。”陈广眼圈一下红了,跪在地上。
“我还有什么身体呀?”陈老爷子开始老泪纵横,“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孙子才16岁,你多狠心哪,你说说看,你是他亲爹,为什么不想给他讨回公道!”老爷子不解气又踹了男人一脚。
男人身体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女人连忙去扶,不知怎么的就一起嚎哭起来,一家人的悲恸都随着哭喊声发泄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田启昀也没打算阻拦,一个16岁的生命流失了,哪个正常的家庭都难以接受。
“我是新彦的爸爸·····咋会不想为自己儿子讨回公道·····”男人哭累了开始说,“只是····娃都走了···要是查下去····被公开的话·····娃死都不安生呀。”
“什么意思?”田启昀在支离破碎的语言里似乎听见了重点,“你的意思是,陈新彦的班主任找到二位,是劝说二位放弃继续调查?”
“嗯。”女人无奈点点头。
“二位还是先起来吧,你们一家三口这边坐,”田启昀让小陈去给他们倒杯热水,“现在新彦的案子属于恶性霸凌,如果,我是说如果,找您二位去的班主任知道其中内情,不但没有与警方沟通合作而是选择找你们把这件事情压下去,那我是有权力以知情不报的理由传唤他的,这种行为不符合法律。而且案情一旦进入司法流程,也不是二位叫停就可以结束的,所以我还是请二位把实情说出来,警方会尽全力保护受害者个人隐私。”
“这······”男人很犹豫看着旁边的女人。
“陈广!小兔崽子,你今天说不清楚,老子就卸了你的腿!”陈老看着男人还是犹豫,又是一个脑勺糊了过去。
“爸·····你不知道·····新彦被同学拍了视频。”男人终于泄气的说。
“他爸····”女人摇了摇男人胳膊。
“算了,不查咱们都不安心····”男人安抚了一边的女人,看向田启昀,“是这样的,早上娃他班主任给我们打电话说有娃的一些事情要和我们谈谈,我们想着能得到点线索就去了,结果,是有线索,不过是这个视频。”说完点击了几下递给田启昀。
田启昀看着焦急的陈老,就起身走到老人身边和他一起看了起来,画面上好像是后台间一样的地方,陈新彦小心地看向周围,发现没人了之后,他偷偷的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从里面拿了一双粉色的高跟鞋出来,他用手轻轻的抚摸过鞋子的每一个角落,又把脸贴在了鞋子上,没一会儿他又起身关上了后台间的门,慢慢的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去,很郑重的把脚伸进了那双粉色高跟鞋里,起身站在镜子面前,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腰上,流露出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笑得很甜,突然间咚的一声,新彦连忙脱下高跟鞋穿回自己的鞋子,手忙脚乱的高跟鞋收好,赶紧跑了出去······
“这和你不想查了有什么关系?”还没等田启昀说话,陈老爷子就脸色铁青的问身边的男人。
“新彦他班主任和我说,娃没死在学校里边,就算追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还会公开娃他····性向有问题····不如私了,学校赔偿一部分钱,我们就不追究了,而且老师还说,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男人越说声音越小。
“·····”“啪!”陈老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你说的是什么话!再生一个,第一个你都得指望你老子帮你照顾,你还配生,第一个被人家打死了你不管不顾,你还想生?新彦怎么啦?给你丢人了?他性向有问题怎么啦?他想当女生还是男生他都是新彦!他以后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喜欢一朵花一棵树,他也是我的新彦!是我孙子!你个混小子,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活不硬实的软蛋,今天老子就问你,你查不查,你要是不查老子就弄死你,养个狗都比你有人情味!”说完就开始转着弯找东西,看见墙角有一把扫帚,立刻拿在手里,作势就要举过头顶砸下来。
“老先生,别急!”田启昀立刻上去拦,“别着急,我想他们也是想要查的。”
“我就是不想娃都死了,还得死不安宁,这种事情传出去,肯定会被戳脊梁骨····”男人又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
“····孩子呀····你傻呀!”老陈一下泄了气,“新彦已经走远了,别人说什么他听不见了,只要咱们脊梁骨硬,啥委屈不能扛过去?就算被戳脊梁,老爷子我到死那口气也要保护我家孙子,你咋就想不明白?新彦白叫了你们那么多年爸妈!你们要是顶不住,你们就走吧,回你们来的地方,我还有一口气我自己查,不管你们事,你们重新开始吧·····”抹了一把眼泪,老人拄着扫帚坐的笔直。
“爸····”
“爸····”男人和女人都低下了头,想了想,“我们查,我们不能让新彦白叫我们爸妈!”
“他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我不怕,什么都不怕!”女人的眼神逐渐清明。
“好,小陈,接下来的问询流程你来走。”田启昀嘱咐完推开门,余光看见靠在门边的俞旻白,“偷听呢?”
“是···”俞旻白转头看着田启昀,多聪明的男人,新彦我们都该庆幸认识了启昀。
“别动,我喜欢这种迷恋的眼神,很久没享受过了,持续的久一点儿。”田启昀嘴角一弯开始没正形。
“我觉得你人格分裂!”俞旻白眼神一下冷淡下去,转身就走。
“我要传讯他们班主任,你要不要旁听?”
“要!我要他为他今天说出的话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