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所那边人来的时候,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安市安西辖区的异案所分所。
“喻队长,好久不见。”安西辖区异案所二队副队长童滇南朝喻束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轻轻握了下后便松开。
“好久不见。”
气氛有些诡异,分明面上一派平静,可底下却是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凌榆的眼神在喻束和童滇南两人之间打着转,最终心中了然,给出个结论,这俩人有矛盾,而且还不浅。
“喻队能和我说说发现现场时的具体情况吗?顺便问一句,你和这位……”童滇南看了眼凌榆,“为什么会在这?”
他看向凌榆,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凌厉。
“异案所接到举报,说发现这边有人非法持有枪支,我为了追寻枪支过来。”喻束面色淡然,指向卧室外那面墙,“客厅墙上的弹孔可以证明。”
那里是刚刚凌榆所站的位置。
“至于凌榆,是我叫他过来帮忙的。”
童滇南也不知有没有信喻束,眸光深沉,推了推鼻上的眼镜,“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喻队正在停职休息吧?况且发现枪支举报也轮不到异案所调查吧?”
这些话听着合情合理,但是句句中更多都带着对喻束的针对。
“童副队这话说的没道理。”一边旁观的凌榆开口,“群众举报枪支的确不是异案所管理范围,但是我们这群做下属的,自然是听上头的指示做事,你若是有疑问,该是去问上头那位,而不是喻队。”
童滇南貌似觉得凌榆的话有些荒唐,嗤笑一声,“这我倒是有些好奇,是哪位上司的指令,让一位停职期间的队长和……”
童滇南话说到这顿了顿,指向凌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追查不属于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在下凌榆,来异案所快两月了,还算半个新人,童队长不知道也应该。”凌榆笑着说,抬手捏住童滇南的指尖,将它拿到一边,“但这事,是张所派我们来做的。”
场面冷了几分,童滇南盯着凌榆,显然不相信凌榆的话,挑了挑眉头看向喻束,“喻队长。”
这人眼神刺人,加之说话语气也是阴阳怪气,总盯着喻束看,喻束或许没觉得什么,但凌榆倒是有些不自在了,慢悠悠挪了一步,挡在了喻束身前,不让童滇南继续看着喻束。
童滇南面色沉着,“有些事并不是仅凭一张嘴就能圆下来的,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不如打个电话给张所求实一下?”
“好啊。”凌榆答应了,比童滇南还麻溜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的前一刻凌榆却是停住了手,“等等。”
“怎么?不敢打了?”童滇南问得十分欠揍。
“不是,我只是想到,如果张所真的证明我们没说谎,童副队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表示?你想要我干嘛?”
凌榆一脸若有所思,最后给出了个答案,“你要道歉。”
“给你道歉?”
“不是哦。”凌榆一脸认真的摇头,“是给喻队。”
童滇南脸一瞬间冷了,盯着凌榆看了半响,但大抵又是想到这件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面色很快又缓和下来,一口答应了下来,“行。”
手机“嘟——”了几声,很快就被接起。
“张所,我是凌榆。”凌榆率先开口。
那边的张所沉默了几秒,语气复杂道:“嗯,我知道。”
“是这样的,昨天你交给我和喻队秘密进行抓捕非法持有枪支人员的事,我们到达追踪现场时,人已经逃了,但发现了一具尸体,因为事发安西辖区,现下安西辖区的……”凌榆看向童滇南,盯了半响,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随后才恍然大悟一般,继而道:“哦……对,是童滇南童副支队。”
童滇南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脸都快绿了,但是又拿凌榆没一点办法,或许人家就是忘记了呢。
“童副支队怀疑我和喻队这次任务的真实性,申请向你求实。”
手机那边的张所诡异沉默了几秒,随后才开口,“哦,这样。”
一副领导的派头,说话慢悠悠的,“童滇南,童副支队是吧?”
“是,张所你好。”童滇南凑到手机边上。
“这件事是真的,如果还有什么疑问,让你们队长到异案所总所来问我。”张局缓缓说道,语气平淡,但态度说不上好。
别人都不能理解张所的态度,只觉得可能是护犊子,但凌榆心中却是门儿清,他在张所那儿就是个大麻烦,巴不得最好这一辈子都别接到凌榆的电话,这会儿童滇南搞得凌榆打了过去,心中不知道画了多少个圈圈诅咒童滇南。
童滇南听着张所的话面色一滞,缓了会儿才答:“好的。”
话说到这,也没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张所的声音幽幽飘来,“凌榆,还有别的事吗?”
别人没听出这话什么意思,凌榆却是知道的,话外之意就是——“我可以挂电话了么?”
凌榆心中发笑,也不在为难张所,回答:“没了。”
电话这才挂断。
凌榆便笑嘻嘻的看向童滇南,将挡在身后的喻束拉到身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童副队,还记得之前答应的么?”
得到张所的答案,童滇南只得偃旗息鼓,闷闷的说一声,语气中带着不服气,“对不起。”
一句罢,便带着安西分所的人去看现场了。
凌榆和喻束见此也不好逗留,转身离开主卧。
“你和那个什么童滇南有矛盾?”凌榆靠在墙面,身边站着喻束,压低声说。
喻束看向凌榆,“嗯。”
“很深?他那副样子分明想要揪你的小辫子。”凌榆说,“你的好好感谢我,没我这个关系户,你可就完了。”
喻束轻笑声,反问:“没你这个关系户会有这事么?”
凌榆一噎:“……”
“不过还是谢谢。”喻束又说。
凌榆听着这句谢谢心中有些高兴,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却是抿唇压了下去,“你和他什么矛盾啊?”
“不是大事。”喻束漫不经心的回答,语气淡然。
凌榆见此以为他是不想说,但随即便听见喻束继而缓缓道:“三年前,有个案子和安西分所合作,一起缉拿个逃犯,当时情况比较复杂,犯人脑子灵活,把我们套到山里,我和他一起跟大部队走散了,流浪两天刚好遇到犯人。”
“然后呢?”
“然后?”喻束歪了歪头,语调没什么波动,“然后犯人有枪,当时我们已经在山里待两天了,体力和精神都不太好,在缉拿过程中,他体力透支,我中了枪,肩上。”
“医院出来我就升职了,但他没有,他怀疑我抢功,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一段凶险的往事被喻束说得云淡风轻,凌榆的视线看向喻束的肩头,像是透过衣服都能看到那陈旧的伤疤。
“没想过解释?”凌榆问。
喻束瞥了凌榆一眼,“没必要。”
他可不觉得这其中内里童滇南会不知道,但有些人只愿意坚信自己所坚信的。
在童滇南眼里,他从不认为当年的事自己的功劳比喻束小,同样一起在山里游荡了两天,同样遇到的犯人,分明一起将犯人拘留归案,可喻束不过比他多中了枪,凭什么就能升职?
他是这么想的,喻束解释也没用,浪费口舌。
“也是。”凌榆想了想也明白了,点了点头,又问:“肩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喻束说。
但这后面其实本来还有句话,就是下雨天会有点疼,可喻束想了想没说出口,觉得还是不要让凌榆平添担心的好。
很莫名的理由,但喻束就是不希望凌榆担心,哪怕一点点也不希望。
卧室内法医在验尸,技侦他们在提取现场痕迹,所有人忙忙碌碌,倒是他俩显得特别闲。
“凌榆。”喻束突然开口说道,“你刚刚说这屋子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凌榆没料到话题跨度会那么大,突然跳到这上面,微微愣了一瞬,随即叹了口气,“所里今天上午下水道的案子你知道了吗?”
“什么?”
“下水道发现了一句巨人观尸体,腹腔被剖开,只剩下一对肾,而在现场,还发现了一个叫琮的文物。”
“你遇到巨人观了?”喻束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看着凌榆皱了眉头,“我就说你今天身上的味道有点不对。”
喻束刚刚就觉得凌榆身上味道不对了,凌榆的身上一贯是香香的甜甜的,还带着几分少年的朝气,哪怕和他同样用着薄荷味的沐浴露也是如此。
“你刚刚都没意识到?”凌榆愣住了,他就说喻束刚刚靠他那么近居然没一点反应。
喻束:“嗯。”
事实证明,爱情不止会影响大脑,还会让鼻子失灵。
凌榆:“……”
“回归正题,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两个案件有联系?”
凌榆点头,“是的,作案手法太过相似,而且我刚刚在现场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叫做琥的文物。”
“琥”,与“琮”相同,为六祭器之一。
两个案件,出现两个文物,还都是如此血腥的法子,那怎么会没有联系?
“你认为这两案的凶手,是为了什么?”
凌榆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觉得这或许只是个开始。”
他还不知道刚刚那群人的目的,至少现在没想明白,甚至连这两个案子和前几个案子会不会有联系,与祭器又是什么联系,他都没想明白。
两人对视着,连空气都凝固,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凌榆说的很可能就是对的。
两人在一边聊了会儿,里边现场勘察得也差不多了,法医也初步判断完毕,凌榆和喻束走了进去。
安西分所的法医是异案所李皖的徒弟,技术比李皖差点,但也不错。
“死者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今天上午九时到十时之间,从死者身体情况来看,应该是因失血过多而亡,从胸口解剖痕迹可以看出,他们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直接进行解剖。”
人体死去后所造成的伤口和活着的时候所造成伤口是不同的,一般来说,生前所致伤口因为肌肉弹性等多方面因素,是呈外翻状态,且因为血液流动,伤口内面鲜红,而死后伤口,就像划烂皮革一般,伤口会较平整,且伤口内面为白色或有红点。
法医这话一出,所有人只觉毛骨悚然,看着尸体的眼神都变了。
“这种手段及其残忍,若是用个生动形象的类比,可以看看屠宰场杀猪。”法医说,“另外,腹腔内的器官,只剩下肺了。”
肺。
凌榆身子微僵,心中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想。
“童副队,刚刚在地上还发现了一块玉器。”安西分所的人说。
童滇南似乎不太在意,看了眼,随后道:“时候不早了,把东西都带回去,现场封锁。”
说罢,安西分所的人就打算行动,凌榆就是在这时开口的,他说:“等等。”
“怎么了?莫不是这个案件市局也要掺和?”童滇南语气不太好。
凌榆看向他,“不是掺和,而是这个案件我们合理怀疑与市局另外一桩命案出自同手,要求并案。”
“合理怀疑?”童滇南笑了,“凡事要讲道理,不是一个怀疑就可以决定一个案子能不能并案,莫不是你们异案所的人都爱抢功?”
面对童滇南的阴阳怪气,凌榆不予理会,而是看向一边的喻束和陈刚。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不复之前的亮度,灰暗中各自的脸色晦涩,看不真切,但凌榆却是知道喻束在看他的。
“陈副。”凌榆开口道,“现场所发现的这枚玉器,它的名字叫“琥”。”
喻束还在停职,所以哪怕他在场,目前能决定事务的还是陈刚。
“它和我所上个下水道案件中所发现“琮”均为祭器之一。”
“我国古时祭器为六器,分别是“壁”、“琮”、“琥”、“珪”、“璋”、“璜”。”
“可能我说到这你还不明白,但是从这两起案件来看,两处案发均出现祭器,且成色相近,皆非凡品,这可是文物,不是地上的石头,你觉得这只会是巧合吗?”
“况且,两案作案手段如此相近,死者胸腹部被掏空,只留下一颗内脏,这不也证明凶手可能是同一人?”
“这难道还不足够并案调查?”凌榆说出最后一句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连同喘息声都大了几分。
他看着对面的两人,其他人也看着他。
从今天下午凌榆在看到鬼气和“琥”以及所有朝西象征时,心中就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古时六器,“壁”、“琮”、“琥”、“珪”、“璋”、“璜”,均为祭器,上个案件和这个案件共出现两器,而死者一个留脾一个留肺。
古法有载,阴阳相和,人体器官讲究为五合,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金对肺,木对肝,水对肾,土对脾,火对心。
肺为金,琥礼西,白琥金。
脾为土,琮礼地,即为土。
凌榆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很可能会杀足六器,案件到这不是结束,而是继续。
凌榆没有办法了,鬼的事他能管,但人的事……
想到这,他看着喻束,目光灼灼。
人的事,喻束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