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得十分突兀,将原有的气氛完全打破,暧昧全数消散。
喻束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提示,又看了看凌榆,他等了许久才等到凌榆愿意坦白一切,但是手里的电话显然也十分紧急。
低头接通电话,躲开凌榆的视线,手机那头传来王野急切的声音。
“头儿,找到了,解剖地点。”
喻束猛地抬头看向凌榆,“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凌榆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走啊。”
两人急匆匆赶往王野所说的地点,那是一所居民楼,在临近进门时,喻束忽然拉住了凌榆。
“要不你别进去了。”
喻束怕那里面太过血腥,凌榆看了会接受不了。
凌榆明白喻束的意思,但是很多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他笑着摇摇头,“总是需要面对的,放心,我没事的。”
喻束还是没松手,他罕见的出现这种幼稚的行为,如何看都是对凌榆不放心。
凌榆无奈:“那要不要拉勾保证?”
话说到这,若是真拉勾那就未免太幼稚了,也太不像喻束的作风了,他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头,从凌榆的角度看去,耳尖泛红。
忍着笑意,凌榆将伸出的小拇指收回,“放心,如果我受不了,我会牵住你的手。”
牵住你的手,那便是什么也不害怕了。
案发现场位于居民楼三楼,凌榆和喻束上去时,看着敞开的大门,远远就闻到了那个浓浓的血腥味。
“头儿,你们来啦!”王野站在门口,看到喻束和凌榆说道。
喻束看了他一眼,接过口罩和鞋套戴上,领着凌榆进了门。
早在他们来之前,技侦和痕检以及法医已经做完初步现场勘察,一进门,喻束看着里面的场景便不自觉皱了眉头。
这是处不算大的出租屋,现下屋子内无论是地上还是墙面到处都是血,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那么直接丢在地上,应该是被解剖出来不要的器官。
尸体已经不见了,现场只遗留下这些痕迹。
“发现现场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还是迟了一步。”王野走到喻束身边说道。
“嗯。”喻束低声应答,他们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没有阻止到第四案的发生......
垂眸盯着地上的器官看,血红的一团就那么丢在地上,像是那么的不经意,可见行凶者之冷漠,侧面的牙齿咬合,鼓起咬肌,透露出喻束现在的心情。
“你,你,你,还有你。”喻束指了几个人,“和王野继续留下来勘察现场,其他人跟我走。”
拖着一具尸体,这群人已经完成解剖,下一步一定是抛尸,他们行动不便,应该暂时还未走远,只要够快,就还有机会抓住他们。
这是距离犯案最近的一次,也是他们距离凶手最近的一次。
喻束雷厉风行,来了又走了。
夜很深了,凌晨四点多的安市似是沉睡的庞然大物,沉静中暗藏危机,月光照在大地上,将正义使者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路从案发现场往江边方向,其它各点搜寻的警力也逐渐往这边靠近,将案发现场区域围成个大圈。
摸了摸身侧的配枪,QSZ—92坚实的触感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特别是当对面是持枪的狂徒时。
“待会儿,”喻束扭头看向凌榆,“一旦正面碰上,你躲远点。”
“好。”凌榆乖巧点头,他知道喻束的意思,大家都有配枪,包括他自己也有,但有归有,他不会用。
毕竟社会主义好青年,活了二十二载除了抓鬼啥也不会。
喻束这么说,也不过是想保证他的安全罢了。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嗡嗡”巨响灌入耳中,空荡荡的车道一辆摩托车从远处开来,速度很快,一阵风一般自喻束和凌榆他们身侧经过。
“砰——”有什么东西从摩托车的后座滚落下来,翻转几圈,掉在他们身侧。
开膛剖腹的尸体死不瞑目,就像扔垃圾一般从车上丢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喻束当即反应了过来,抽出腰侧的□□,开出几枪,枪声在夜色寂静中乍响,几发子弹都没有击中摩托车,均数落在了地上。
凌榆听到弹壳落地清脆的金属声,还不待反应过来,身旁的喻束已经追了上去。
步子已经迈到最大,喻束朝摩托车离开的方向追着,子弹一发一发的送出去,每每都落在地上,前方的摩托车也似是在逗他玩一般,总隔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能看到车灯,但每当喻束快要追到时又继续加速。
看着亮着红灯的车屁股,喻束咬咬牙,摸了摸配枪,他知道弹夹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
再不打中,就没机会了。
江风吹着,他跑着,风在脸侧刮过,呼啸着,他听到风的声音。
最后一发。
喻束抬起手,瞄准,扣动板机,一气呵成。
子弹发送出去,他的脚步也没停,枪被插回腰侧的口袋。
“滋啦——”是车轮干瘪摩擦柏油地面的声音,无比刺耳,却在此刻成为完美的乐章。
打中了。
喻束屏息敛去喜悦,他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跑去。
他看到倒地的摩托车还滚动着轮子,地上的人缓缓爬起身来,在道路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照耀着,扶起地上的摩托车。
那人看着喻束,歪了歪头,竖起根中指,再之后,跨上摩托车,换了个方向。
摩托车在顷刻间被加到最大速度,撞向江边护栏,破烂,粉碎,在空中形成一条弧线。
水声响起,车和人,全都沉于江底。
眼中看着这一幕,瞳孔放大,身体快于大脑思考的瞬间便做出决策,江水包裹出喻束,他也跳了下去。
凌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喻束义无反顾的跳入了江中。
夜色笼罩在整片大地上,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场电影,吵闹过,喧嚣过,硝烟四起过,最终归于平静,死寂。
路灯昏黄的灯光,远处斑斓的广告牌,照映在凌榆的侧脸上,将他稚嫩好看的脸,衬出一股透明感,嘴唇青灰。
——他的心,都好像停止了。
耳边的跳水声不断回响,凌榆剧烈的喘息起来,他踉跄着脚步趴到断裂残败的围栏处,跪坐到地上。
“喻束——!!”这一声带着撕裂的崩溃感。
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凌榆看着漆黑幽深的江面无措的手脚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他不会游泳。
......
警笛不断响着,警戒线将现场封闭,距离喻束下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江面上打捞队不断的在往江里派人搜寻,江岸湿润的土地踩上去湿一脚浅一脚。
水里他去不了,只能在岸边走走。
“凌榆。”身后有人喊他。
凌榆回头看去,是王野。
“张所让你过去。”
凌榆耷拉下眼睛,遮掩住眸中的失落,抬手揉了一把脸,他刚刚恍惚一阵以为是喻束。
“嗯。”
一个副处级三级警督为了追查凶犯跳江至今下落不明,张所来是肯定的。
转身准备过去,王野却是又叫住了他,“凌榆。”
看向王野,他的眼睛很红,里面布满红血丝,这是连续熬夜的成果。
王野看着凌榆,“头儿他,水性很好的。”
言外之意,别太担心。
“嗯,知道了。”凌榆扬了扬唇,回答。
分明王野自己都担心得不行,还过来安慰起他,这些人,可真是......
张所在岸边和陈刚说话,大抵是在了解情况,眉间紧皱,板着张脸,完全没了平日里凌榆看到的那副好相处模样。
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张所。”凌榆叫道。
“啊,你过来的正好。”张所看向凌榆,眉眼间的烦郁均数敛去,缓和下表情,“辛苦了一晚上了,打捞队和大家都在努力搜救,你也不会游泳,要不先回去休息。”
“不了。”凌榆想也没想便拒绝,“喻束没找到,我是不会回去的。”
“张所,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所像是没料到凌榆会这般,想说的话一噎,叹了口气,“好吧。”
凌榆听着这话,点了点头,看向江面打捞船只上的灯光,胸口中闷得发疼,第一次后悔自己不会游泳。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没过一分钟,凌榆的心就愈发往下沉。
凌榆看着平静的江面,想到刚刚听到的话,这江面平静,可水下情况却是十分复杂,水流湍急,跳下去只怕是九死一生。
他蹲下身去,手碰了碰江面,指尖被水打湿,耳边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很沉,很稳重,一步一步踩在湿润的泥土上。
“凌榆。”那人嗓音沙哑,带着疲倦。
触碰水面的手一顿,瞳孔微撑,凌榆扭头看去,那人站在阴暗处,看不清面貌,浑身湿漉漉的,有水滴顺着衣袖落到地上。
“人没抓到。”喻束说,他看着愣怔的凌榆,又笑了笑,“吓到了吗?”
凌榆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喻束跌坐到地上,所有的担心、愤怒以及害怕全部涌上心头。
“我吓到你大爷。”凌榆咬牙切齿。
喻束愣住了,没料到凌榆会这般。
只见凌榆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眶发红,“你是傻逼吗?他跳你也跳?”
“凌榆……”
“万一呢?”凌榆说这话时身侧的手都在颤抖,“万一回不来了呢?”
“你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往下跳,你就能保证每次都没事?”
“他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这一句,凌榆几乎是吼出来的。
天知道凌榆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分明跳江的是喻束,但害怕得快死掉心慌的快死掉的却好像是他一样。
凌榆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只要一想到喻束为了追人连命都不要就气得不行。
他瞪着浑身湿漉漉的喻束,看着不吭声的喻束,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着,甚至想抬脚踹喻束几下,看看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清醒,但想到喻束才从水下出来,又忍了下去。
“去你妈的!”恶狠狠骂完这句,凌榆将身上的外套丢给喻束,随后转身就走了。
看着凌榆离开的背影,喻束像是某根神经终于放松,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他抱着怀里的外套,分明是被骂了,可莫名的,居然有些想笑。